第二十一幕 罗网难逃 二(2 / 2)
甯月也明白自己给惹下了大麻烦,心中竟也有些后悔此前没能将那些官兵尽数杀光。
“姑娘,我们并非是想赶你走。只是你并不清楚那锁阳关里当兵的有多恶。现在天色已晚,你赶紧趁着夜色朝西北方向去,能走多远便走多远。”
农妇硬是将包袱塞到了少女怀中,又在她背后推了几下。甯月懵懵懂懂地向前行了几步,却是忽然站定,使劲摇起了头:
“不行,我不能再拖累你们二位了。一人做事一人当,若是那些官兵再来寻仇,我却独自一个人跑了,他们还指不定会做出什么事来!”
“我们这两把老骨头已经活得够了,可你还年轻。况且我二人与你非亲非故的,那些官兵应当也不会多加为难,毕竟当年——”
说到动情之处,老妇不禁又提起了“当年”这两个字。虽然她立刻掐住了话头,然而红发少女听后却愈发不肯离去了:
“婆婆可否告诉我,你们口中的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为何那些官兵还有村子里的村民,甚至你们自己都曾反复提起,却又刻意语焉不详?”
农妇见再也瞒不过去,只得长叹一声,将那桩陈年旧事娓娓道来:“其实——其实我们夫妻膝下,原本是有个儿子的。只不过他犯了死罪,只能匆匆回乡道了个别,便连夜从这个村子里离开了,打那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
“死罪?”甯月不禁诧异。
“其实我家这老头子,年轻时也是在锁阳关中当差的。所以便让儿子从小跟随自己左右,修习武艺。我儿天资过人,凭借一身本领,竟是一路做到了煜京皇帝身边的带刀护卫,可谓风光无限……”
“老婆子,还是别说了……”
老农见状想要开口阻止,然而这些憋在心中多年的话,夫妇二人至今未曾向第三个人说起过。眼下话匣子一旦打开,便再也关不上了:
“我儿于宫中当了几年差,也不知从什么地方结识了一群来路不明的人,隔三差五便请他们来家里做客。还时常说起,要同那些人去做一件足可以改变世道的大事。毕竟你也看到了,这世道,早已经逼得人活不下去……”
“改变——这个世道?”甯月隐约觉得这番话自己似乎在哪里听过。
“据我儿说,开国的白江皇帝在煜京宫中藏了一样宝贝,世间只有寥寥数人知道此物的存在,更不知其拥有改天换地的力量。所以他同那群人便想着将那宝物盗出来,造福天下苍生。老朽同他娘初闻此事时也都不信,但事后仔细一想,却觉儿子自幼便怀侠义心肠,绝非什么奸邪小人。他既做出如此决定,定是深思熟虑,便也没有再多问。”
“他所结识的那些人又是何来头?他们想去皇宫里偷的,又究竟是什么东西?”
“好像听他们说起过什么图,但我们也无从确定,更不清楚对方究竟何人,只见过他们每人都于后背上纹了条老大的鱼。”老农想也没想便答道,似乎当年之事仍历历在目。
“那纹身是不是一条白色的巨鲸?!”
甯月忽然一怔。因为白鲸纹正是向百里他们所用的旗号,连忙追问了下去。
“确是条白色的大鱼!当年我夫妻二人皆劝儿子不要轻易冒险,可他还是义无反顾地去了。虽然最后成功将那东西盗了出来,却也令他成了各诸侯国通缉的第一要犯,引来官兵于村中家里布下天罗地网,闹得鸡犬不宁。”
“那后来他又去了哪里?”甯月心中忽然希望老两口的儿子永远不要被捕入狱。
“也不知是不是察觉家中有埋伏,或是怕连累我们,自那之后我儿便再也没有回家,不愿再来相认。只不过,每年都会有些人路过这个村子里,悄悄于后院留下财物。我们夫妻一直猜测对方便是自己的那个不肖子。可就在六年前,他却突然不来了。”
“六年……前……么?!”
少女又是一凛——六年前,正是自己初识将炎的时候。时值今日,她偶尔还会梦见那柄镶着宝石的短刀,以及那张藏于刀中,险些令自己丧命在人骨地宫下的古图。而她之所以流落至此,也恰是因为那张图的缘故!
甯月愈发觉得自己上陆后经历的许多事情间,似乎都有着一丝若隐若现的联系,便又问道:“你们的儿子身上,有没有什么其他的特征?”
“我儿生来便与别人不同,右手生有六指……”农妇闭上眼睛回忆起儿子的样貌,就好似他从未离开过一般。
然而对方的回答,却令少女面色大变。多年来一直未能解开的谜团,皆在这一刻变得清晰起来——自己面前的这一对老夫妻,竟是曾经在疠丘收留了将炎的尤猎户的父母!而那张先民留下的古地图,八成也是尤猎户由煜京的皇宫中偷盗出来的!
少女忽然有些迟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否应该就此事继续询问对方。然而,老农夫妇却已经从她的表情上看出了些许端倪:
“姑娘,你莫不是见过我们的儿子?”
少女犹豫着点了点头,却又急忙摇起头来:“可是,我认识的那人姓尤,而你却是姓靳的——”
“我儿乃是随母亲的姓。姑娘,你果然认识他!我儿现在何处?过得还好吗?”
“他——他现在——挺好的。”
甯月有些不愿就这样将尤猎户在他乡遭人陷害身故的消息告诉对方,忽然变得支吾了起来。可她向来不会说谎,对面的老农一见其面上的表情,便已经猜出了个大概:
“姑娘你大可实话告诉我们,吾儿他——是不是已经不在这世上了?”
“二老先别激动。你们的儿子是个好人,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六年前,正是他救下了我在意的一个朋友,而那个人又数次救了我的性命……”
甯月生怕对方接受不了这个事实,连忙劝慰起来。然而面前那对老农夫妇的眼神中,却并没有流露出太多的悲恸:
“其实——我们早就已经当自己的儿子不在人世了。打小我们便一直教导他多行善事,今日你能来到我们面前,或许也正是他所希望的。只是不知他如今葬在何地?我们两个想最后再去看他一次,捎去些他爱的吃食。”
听其这样说,红发少女的鼻子忽然又是一酸,想起了接连离开了自己的母亲与岑婆婆。曾几何时,她们也如面前这对老夫妻一般疼爱着自己。然而还不等继续说下去,屋外却再次传来了一阵人喧马嘶的叫喊声,变得混乱嘈杂起来。
正是那些锁阳关内的守军回来了!而且这一次,他们竟是来了百余人,于村口摆出了一副临阵御敌的架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