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幕 擎鹰山 四(2 / 2)
“婆婆,婆婆你怎么了?”
见雪里还隐隐带了些淡淡的粉色。甯月突然意识到那是被冲淡了的鲜血,只觉得脑中嗡地一声,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拼尽全力将老嬷自雪堆之下拖了出来。
没有了积雪压在身上,老嬷的呼吸稍稍变得顺畅了些。她喘着粗气,挣扎着支撑起上身,却依旧满面病容,努力地笑着安慰道:
“小姐对不住,没想到老身居然在这里便倒下了。”
“婆婆,此前你不是告诉我身上受的伤不打紧么,又怎会流血的?”
甯月的眼中隐隐泛起了泪光。直到此时她方才意识到,于潜移默化之间,自己同这个幼时朝夕相处的老嬷早已有了胜似母女般的羁绊。
“小姐放心,老身只是此前同昆颉斗法时过多消耗了元气,休息片刻便能好些。”
“我不信!方才我明明在雪堆里看见了一丝淡淡的血色。这一路上我便始终觉得你有事瞒着我。先前你劝我学习咒术时还说,即便自己今后不在我左右,此话究竟又是什么意思?!”
少女使劲摇起了头。在暮庐城时她曾于书上学过些望闻问切之术,伸手便要去搭老嬷的脉,谁知岑婆婆却忽然将手抽了回去。少女不依,硬是按住了对方的手腕。撸起袖口之后却见老嬷的双臂之上,竟满是青紫色的肿胀淤痕。那些伤看起来有些像是冻疮,其中几处还出现了溃烂。而之前雪堆中的血色,便是自这些溃烂的地方流出来的。
“婆婆,这些伤是怎么弄的?为何你一直没有告诉我!”
“小姐,老身并未想到,这么快便瞒不住了……”
岑婆婆深深地叹了口气,努力保持着略显僵硬的笑容。见再也无法隐瞒,这才将事情原原本本地道来,“你可还记得,老身曾经给你的那颗陆洄丹么?我因为数年前身受重伤,不得不服下那剧毒的丹药,只剩下数载阳寿。只不过凭借法杖上的那块玄瑰,方能苟延至今。但先前法杖已在同昆颉斗法时损毁,加之方才强行施咒,丹药的毒性于体内蔓延开来,却是再也抑制不住……”
“那我们便立刻折返回去。陆洄丹是昆颉所制,他一定有方法能医好你的!”
“此时万万不可!珊瑚夫人临终前托付老身的最后一件事,便是要尽全力护得小姐周全。如今又怎可让你为了老身一条贱命,重新去自投罗网……”
虽听老嬷如是说,甯月却还是用双手使劲在身边的积雪中刨挖起来,希望能够重新寻到出去的路。可每次刚刚挖开一些,便会有更多的新雪自洞口处涌入,二人明显已被彻底隔绝在这深深的雪层之下。
“小姐不要再白费力气了。你且宽心,此伤看似严重,一时半会却还要不了老身的性命。当务之急,是尽快从此处离开。通道的另外一头,便是昶州了”
红发少女心下明白对方所言无差,只得用手揉去了眼泪,举起火折观察起周围的环境来——眼下她们身处的,乃是一片不知由何人于山中凿挖出来的硕大岩洞。虽然此时供人立足之地仅仅是条通向山腹深处的甬道,却也足够让八匹马并驾齐驱。
因年久失修,这道弧形的甬道顶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龟裂纹,却依然可以分辨出其与山中岩石的不同。平整而光滑的墙壁上,细长的石钟乳由破损处生长出来,就似是自一头巨兽腐烂的身体中生出的菌株,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这片遗迹乃是先民留下的,已经在这地下沉睡了万年。只因埋藏于深山腹中,故而罕有人至,破坏得不算十分严重。”
老嬷的话刚刚开了个头,便已令甯月瞠目结舌起来:“先民?就是那些建造了圣城的先民么?”
“正是。”
“可他们为何要将屋子修建在这样一座人迹罕至的山里?”
“小姐你误会了。这片遗迹过去并非用来住人的,而是先民们为了躲避战祸而建。只不过还未等它派上用场,其主人便已从这片陆地上永远地消失了。”
“什么样的战争,竟会让人想要躲进这种阴森地方?!”甯月咋着舌头,伸长脖颈朝面方的黑暗中看去,暂时忘记了自己仍身处险境。
“老身不敢妄自揣测。只是曾听昆颉说过,似乎先民们掌握着一种足以在瞬间便令方圆百里山崩地摧、生灵涂炭的强大法力。同那力量相比,我族所用的詟息,不过是先民们遗留在这世间的雕虫小技罢了。曾几何时,先民们曾经害怕会有人将此法力施用在彼此的身上,故而才会于山间建起这样一处所在。”
“莫非——昆颉打算去圣城寻找的,便是这种法力?”
岑婆婆的话令红发少女浑身上下重又炸起了麻皮。
“关于这件事,他在执法、执杖、执事三大长老面前始终闭口不提,老身也无从知晓。或许是,又或许不是,但同我们接下来要走的路,并无太大干系——”
老嬷话锋一转,“小姐若想阻止昆颉,就必须先活着从这里走出去,所以老身接下来所说的每一个字,你都须得牢牢记在心中,老身接下来要求你做的每一件事,也都必须无条件地服从,不可有半点犹豫,听明白了吗!”
见对方的表情突然变得异常凝重,甯月也不禁紧张起来,忙点头答应。
“由此刻开始,我们至少将在这山腹深处走上数日。期间的每一步都将关乎生死,容不得半分大意。你务必时刻记得,保持绝对的安静,切不可高声说话,脚步也须尽可能地放轻,以抓紧时间赶路为要!”
岑婆婆说着,自怀中掏出了一枚鸽子蛋大小的明月珠,托于掌心照亮了前路。
甯月明白,对方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胡乱开玩笑,更隐约觉察到前方的黑暗里的确暗藏着什么危机,却是再没敢多问半句,甚至连呼吸都刻意压得很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