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幕 虎狼之伺 九(2 / 2)
“然而废长立幼一事乃祖父所定,同子修哥哥与父王与此又有何干?身为祁氏子孙,当以晔国千秋社稷为重。如今父王已经染病不起,王叔我求求你,即便夺位之事已经箭在弦上,也请放过他,放过子修哥哥!”
祁子隐心中清楚,多年来对方一直深藏不露,此时定是对谋反有了十足的把握,才会将真相说与自己听。他也明白自己的这位叔父心底积怨已然太深,绝无可能会被轻易说服。如今他苦苦哀求起来,心中只想让对方放过自己最在乎的人。
“愚蠢!你那父王若是真的爱你,何不废了祁子修那个废物,转立你为世子?!你可知此次出海前,拜托本王务必要将你除去的,正是那个你一心维护的兄长?!如今贤侄这般求我,回去之后他却仍会想方设法取了你的性命。如此,你也心甘情愿么?”
靖海侯明白,自己若想篡位成功,是绝对不能留下后患的。然而看着面前这个自幼便在排挤与白眼中顽强长大的侄儿,他不禁回想起当年的自己曾受过的那些不公,还是隐隐生出了一丝恻隐之心,喉头一动,却并未能说出想说的话来:
“贤侄,你一直以来都是诸位王子之中心地最为纯良的那一个……只是,本王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不肯归顺的人,便是死敌——”
不等话音落下,将炎却突然从石墙后冲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奔入了演武场中心。口中还高喝着:
“子隐快闪,这是个陷阱!”
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三人间的距离瞬间便拉近到了十步以内。不知是否担心误伤,靖海侯身后的弓弩手并没有轻易放箭,只是眼睁睁看着黑瞳少年向祁守愚径直冲去!
但未等举起啸天陌的将炎杀至身前,矮胖的亲王却忽然从二人眼前消失了。然而持刀的少年却并没有犹豫,而是拉起有些不知所措的祁子隐,回身向着要塞的方向退去:
“子隐你现在立刻跟着樊大哥他们往要塞最高处撤!那里易守难攻,解决了火砲旁的兵士,便可让那威力强大的武器为我们所用!眼下覆水难收,你王叔是绝无可能再回头的了。你若是想要救所有人,便必须用尽全力活下去!”
祁子隐也明白同伴说的没错,却隐约感到身后的将炎并没有打算跟来,心中不禁咯噔一声,回头便问:“那你呢?!”
“先别管我,好好照顾月儿!”
黑瞳少年却根本不由得同伴再说,抬手使劲将其朝石墙后推去,进而举起了手中的啸天陌于头顶奋力舞动起来。
而此时的靖海侯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己退至方阵前。林线处登时传来了一阵腾腾的弓弦响,只眨眼的功夫,一片密集的箭雨便自天空中朝着此前二人所立之处袭去!
黑瞳少年的时机算得刚刚好。他将手中陌刀越舞越快,只听一阵金属清脆的撞击声,便将射向自己的箭支尽数击落在地。而樊真也已顺利把祁子隐拖回了要塞的石墙后,避过第一轮箭雨后,挥刀向堵住了去路的追兵发起了冲锋。
“小结巴快跑呀!”
甯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令得将炎心头一紧,不禁奇怪少女为何没有随樊真一起离开。可第二轮齐射转瞬又至,根本没有给其任何思考的机会。只是这一次,他非但没有后撤,反倒迎着无数铁矢飞来的方向奋力狂奔起来。因为如今后退,唯剩一死。而前进,则有可能快过那天空中夺命的箭雨!
举刀突前的黑瞳少年,眼下就好似一个驾着孤舟驶向风暴的勇者般,孤独、决绝,却无所畏惧!
与此同时,第二波箭雨也已经飞至了少年人的头顶。但这一次的齐射足足比此前密集了数倍,即便他手中的啸天陌转得再快,也不可能将其尽数挡下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原本晴朗的夜空中忽然狂风大作。不知从何处飘来了数片厚重的乌云,片刻便将漫天星斗与一双孪月遮得透不出一丝光来。
整座海凌屿登时堕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暗夜。将炎只听见风声在自己的耳边呼啸着,掩盖了其余的一切声响。而原本已近在咫尺的飞矢,转眼间也被吹得失去了踪迹,只有为数不多的几支箭砸在少年的身上,也已彻底失了准头和力道。
黑瞳少年终于有机会回过头,朝点起了无数火把的要塞中看去。只见于风中摇曳着的火光里,尚未走远的红发少女竟凌空而起,恍若一位自天而降的圣女!她那满头的红发被火光映衬得更加娇艳,好似一朵在空中盛开的花!
天上的乌云撞在一起,发出振聋发聩的电闪与雷鸣。瓢泼一般的冷雨也转瞬即至,从头顶无休无止地浇下,几令人无法呼吸。突然,一道电光轰然劈在要塞高耸的顶上,击落无数硕大的石块,更是令郁礼同其手下的刀斧手不敢继续收拢包围。
接二连三的闪电继续落下,渐渐将整座堡垒笼罩其中。而众人脚下的这座孤岛,也好似被这海天间的异像动摇了根基,地震般剧烈摇晃了起来!
然而,林线附近的靖海侯脸上却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惧,反倒似着魔一般在口中喃喃自语起来:
“就是它!这便是本王苦苦寻找的詟息!继承了大司铎血脉之人,只须看过一次完整的詟息便再也不会忘记。只是本王未曾料到,那个红头发的姑娘,居然便是苍禺国首座大司铎之女!只是她明显还不懂如何控制詟息的力量——如此惊世骇俗的力量,当有一日为本王所用,方才能发挥出它真正的威力来!”
“督军大人,我们接下来该怎么办?”郁礼匆匆领兵从坠石如雨的要塞中撤了出来,仓皇退至祁守愚身边,用尽全力扯开嗓子问道。
“虽然可惜,但眼下这座岛却是已经保不住了!命所有人速速上舰,水洞之中的黑船有本王施的辟水咒保护,应能再坚持片刻!”
“那红发妖女她们三个呢?”
“不用管那几个孩子了。他们知道的太多,如今只有死了,本王才能真正放心!”
靖海侯最后看了一眼被闪电彻底包围起来的要塞,便在麾下将士的簇拥下离开了。之后不久,整座海凌屿也果真如他所预料的那般,一点点朝着深不可测的如墨海水中沉了下去。
将军祠遇险三年之后,祁子隐再次亲眼见到朝夕相处的少女,凭一己之力便造成了如此惊人的破坏。也终于开始相信其身上的确隐藏着一股神秘莫测的强大力量,却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呆立在原地喃喃自语着:
“没有想到,施展如此强大巫咒秘术之人,居然会是甯月?!”
将炎却在不断坠落的碎石中,奋力朝要塞高处爬去。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尽可能靠近浮于半空中的同伴。也只有这样,才能想办法救人!
“月儿,月儿!对方已经撤兵了,你若继续施法,会害死我们所有人的!”
黑瞳少年扯着嗓子吼道。可少女早已面若金纸,完全听不见他说的话了。将炎知道,自己必须做些什么,竟是想也没想便凌空朝同伴身上扑了过去!
而今甯月的身体就如一块烧透了的火炭般滚烫,甚至连浑身的衣衫都已经燃起了火来。雨点落在她的肌肤上,便似落在炽热的火中,发出嘶嘶的声响。
甫一接触到她的身子,将炎的双手与双臂便登时被烫出了几个大泡,可他却死也不肯再松手,抱着少女重重跌落回地上。
再去看红发少女时,只见其浑身上下的皮肤都已呈现出半透明的金色,血管骨骼依稀可辨,口鼻之中也渗出了点点鲜血。将炎将其死死护于身下,撕心裂肺地朝不远处已经看得呆了的祁子隐与樊真吼道:
“快些想办法救人!”
然而一切都已经是徒劳了。未等众人反应过来,整座海凌屿便已没入了大洋之下。如墙般的海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四面八方涌将上来,重重拍在崖壁上,淹没了一切,也彻底吞没了要塞前避无可避的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