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幕 暗流 三(2 / 2)
名唤摧山的刀法讲究一气呵成,招招连贯方能不露破绽。黑瞳少年此时恰好出到了最后一式,见状立刻想要重新起势进攻。可连续的高强度砍杀即便是对于成人来说,也是十分耗费体力的,更不要说他仍是一个十五六岁的孩子了。
将炎出刀的速度明显比前几次要慢上许多,战机也在这难以察觉的倏忽间便丢了。不等其再攻至身前,祁子隐便使出了五御刀中的一式曳踵,身形一闪,竟准确地抓住了极难把握住的空档,欺到了对方毫无戒备的身侧!
只听一声闷响,白衣少年以右手握的赤色刀脊狠狠抽在将炎右腿的膝窝间。毫无防备的黑瞳少年当即失去了平衡,朝着地上直直地跪倒了下去。
但好胜的他并没有这么容易认输,立刻调转刀头,逆着身体跌落的方向将手中的兵刃送了出去,利用啸天陌强悍的韧性将将稳住了身子。可这样一来却也令自己的后背完全暴露在祁子隐的面前,门户洞开。
一眨眼的功夫,攻守双方已然互换了角色。未曾料到终于迎来机会的祁子隐,却并未操起始终死死护住要害的玄色长刃朝对方继续攻去。稍一犹豫,强弱之势便又更迭,将炎也已回过了身来。
“好了,停——”
向百里终于拍着巴掌,高声宣布比试到此结束。他的话音刚落,祁子隐便立刻将手中的武器朝脚边一撂,如释重负地就地躺下,再也不肯动了:
“不打了,不打了,我可是一点劲儿都没有了。”
“不成,方才是我大意了,必须再来过!我保证五招之内若还攻不破你,我便认输,如何?”将炎却是倒持着啸天陌走到了白衣少年的身旁,伸手想要拉对方起来再战。
向百里走上前来,按住了黑瞳少年的肩膀:
“今日便练到这里吧。你们二人,一个善攻,一个善守。此次对阵,是为了让你们看清自己的弱点,今后好加以弥补。时刻牢记,强弩必会势末,守弱方能不败。”
“可是我明明能赢的!”
将炎依然梗着脖子道。看见他那副不甘心的模样,青衣将军却摇起了头来:
“你可知,自己方才为何会久攻不破吗?”
将炎被对方问住了,愣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旋即轻轻点了点头。
向百里不由得微微一笑,谆谆善诱起来:
“知道便好。战场之上若只一味蛮攻,而不晓变通,每出一招都想着如何尽快制服对方,不消多久便会心浮气躁,气息不稳,摧山的威力自然也便打折了。”
年轻的墨翎卫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朝着男子深深鞠了一躬:
“谨记将军教诲,今日是我败了!”
“你也并没有败。方才子隐少主明明占到了先着,却未能继续进攻,白白浪费了制敌的大好机会。你们二人都须得记住,无论率军打仗,亦或亲入战阵,即便有一丝的心慈手软,便是对自己,对自己麾下将士的残忍。”
“学生记住了!”
祁子隐也从地上爬了起来,毕恭毕敬地朝向百里行了一礼,旋即又从地上拾起了名为寅牙的玄赤双刃,递回到青衣将军的手中。
“这么说,今天的比试是平手咯?哼哼,这还差不多!现在我们可以出宫逛街去了吧?”
“我还要看《屠龙志》,月儿你同子隐先去吧,待会吃午饭的时候我再来找你们。”
黑瞳少年却摇了摇头,从怀中掏出了一本早已被翻得破旧的书卷,在同伴面前晃了几晃。
“啧,你这家伙可真没劲。白江皇帝斩杀妖兽的故事你都看了多少遍了,不觉得腻啊?不肯来便算了,子隐我们上南熏门吃炸脯去!”
红发少女俏皮地扮了个鬼脸,拉起身旁的祁子隐扭头便走。他们担心会被宫里的人发现,并没有走前门,而是借着几块假山上的石头,轻车熟路地翻过了院墙。
“小妖女简直太过放肆!臣这便派人去将贤侄追回来!还有那向百里,居然让两个孩子以真刀比试,万一伤了少主可还了得!”
目睹了这一切的祁守愚气急败坏地便要命身后的随从去追,晔国公却是用力按了按右掌,示意对方不必了:
“王兄,孩子生性贪玩,便由他们去吧。你我像他们这般年纪的时候,不也是一样的?”
“可是——”
矮胖的靖海侯还想再争辨,可还不等其将话说完,祁和胤却是反问起来:
“不知王兄以为,三年来子隐的武艺练得如何,可有长进?”
“有百里将军做老师,自是进步神速。不过毕竟不是自幼修习武艺,体力与根基方面还是差了不少,没能发挥出这套五御刀的威力来……”
“寡人倒是觉得,隐儿方才于对阵时不急不慌,不气不馁,不骄不躁,不贪不狠,颇有些先王德桓公的风骨呢。”
未曾想,晔国公竟是当众夸赞起幼子来,并且给予了如此之高的评价。远远看着白衣少年的身影消失在院墙后,他的脸上更露出了一丝浅浅的笑意,“能将子隐教成如此模样,寡人甚是欣慰啊。来呀,传旨下去,赏百里将军金百锭,帛百匹。另外,让他今日早朝不用来了,好生休息。”
君令既下,左右随从齐道贤君圣明,就连靖海侯也将已到嘴边的一番话生生咽回了肚中,重新在脸上堆起了他那标志性的笑容。
然而当天夜里,却有一只墨鸦趁着月色自靖海侯府中扑棱棱地飞出,径直朝着数十里外的汐隐城赶去。后世史载,是夜,世子祁子修于衙署中大发雷霆,通宵未眠。而这一次墨鸦传信,也被认为是日后令晔国国祚衰微,陷入连年鏖战的导火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