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我也爱你(1 / 2)
她回到了霍家。
从下车到进门,霍行薄一直牵?她的手。
林似像个僵硬的木偶,一路都没有说话。在踏入玄关?,她忽然想起什么,冲到了花园里那棵栀子树下。
她想爬树。
霍行薄没有问她是不是想起那段失去的记忆了,也没有问别的,他让保镖搬来了梯子。
林似爬到高处,看见了树上的刻字。
上林花似锦。
她又忍不住滚出热泪。
她怀孕的?候霍行薄说“林似,我们种一棵树吧”。
她那?觉得耳熟,像曾经也听人提到过。
原来只是因为甄夏怀上她的那一年,林仲夜为甄夏种下这棵栀子树,从外婆老家运过来,是外公为外婆种下的栀子树。因为甄夏在怀她的?候总想老家,林仲夜便说“种下一棵树,以后孩子长大也能知道爸爸妈妈很相爱”。
那?候甄夏陪她在花园里捉迷藏,每次都会抱?她说“宝贝看这是爸爸为妈妈种的栀子树妈妈厉害吧”
直到她都七岁了,甄夏还像个少女一样,会指?那棵长高的栀子树说“宝贝看,树长高了,妈妈厉害吧”
她脑海里全是关于这棵栀子树的画面。
是她和甄夏在四季里浇的水,在春日里除的虫。是林仲夜帮她们牵的水管子,守在开关处听甄夏和她的口令。
“爸爸,开”她就像个发号施令的小公主,林仲夜挽?衬衫袖摆笑?给她们母女拧开水龙头。
甄夏浇完栀子树会故意把水往林仲夜身上喷,浇得他到处都是。
那个儒雅绅士的男人只是望?她们母女笑,假装生气地说“小似你再跟妈妈这样爸爸就罚你了。”
那个?候林似嘻嘻哈哈地往甄夏怀里钻。
林仲夜从来不会罚她,只会把她高高举在怀里亲。
树都长高了,但是爸爸妈妈永远地不在了。
她彻底失去了他们。
林似从树上下来,抱住这棵老树痛苦地哭。
霍行薄无声给她安慰,拍她的后背,又抚摸她的头发。
她忽然想起新婚的某一天,她跟霍行薄在花园里散步,霍行薄问她看见这棵树能不能想起什么。他那个?候就像个医生对待伤员,不说话,只是这样安静地抚过她的头发。
她望?霍行薄“你很早就知道我的事了吗你什么?候找到的这棵树,为什么你会找到呢”
是啊,连林家人都不屑帮她保存下来。
“第一次去林家的?候,我说我们可以结婚。回来后我在准备我们的家,挑了这座别墅,离你学校近一点,也离林家近一点。我又想,总能让你留下些什么。”
他说“在你弹奏那首巴赫?我就喜欢上那个十七岁的姑娘了,我打听了她的喜好,知道她丢失了一个童年。但我竟然在要跟她结婚的?候才想起帮她保留那些东西,但是我去晚了,你们以前住的地方现在都修成了商业街。”他眼里是对她的愧疚。
林似又想哭又想笑“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呢”
霍行薄低头问她“告诉你什么,我喜欢你吗”
她点头。
“你很抵触我啊。”他无奈地说,“最初的?候你对我只有感谢,我每天下班最期待回到家,一进门就看见我终于娶回来的老婆。但我老婆对我说得最多的话就是谢谢,谢谢你,谢谢你啊。”
“你说,我再告诉你这些,让你更加感激我,把我当成个恩人吗”
霍行薄眼里流淌过温柔的光,林似忽然想起来早上的?候,他抱?她,眼眶里涌起热泪。
她想起昨天晚上口不择言的话,我们离婚吧。
她真的很愧疚他,她是个失败的女儿,也是个不合格的妻子。
“后厨消失的监控是怎么回事,你知道吗”
霍行薄愧疚地说“是我找他们删除的。因为宋铭进去警告过周丽丽,林家当?也在装模作样地查监控,我只是不想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但还是引起了误会,也成为所有人怀疑的对象。
林似苦笑了下“对不起。”
“你没有对不起谁”
“可我就是对不起,我对不起你和我爸爸妈妈。”她望?这棵栀子树,泪光下的视线全是绝望,“我小?候很喜欢一个女钢琴家,她其实只是小有名气。我好像就是喜欢某一段旋律吧,还有她每次演奏?穿的裙子。我想要她的钢琴她的签名,我催?爸爸妈妈去签名,晚一点她就回国外了。”
她痛苦地再次回忆给他听“我甚至在想,如果他们对我没有那么疼爱,他们随便叫个助理去弄不也可以吗。反正我那么小,随便哄哄就能很满足。”
“全都是因为我。”
霍行薄说“先回房间,睡一觉,好不好”
林似捧住脸,无声地哭。
她睡在卧室里,但却不敢睡?。
她闭上眼睛就会想起来甄夏和林仲夜。
她把他们臆想成一对不负责任的父母,她每年忌日都不去看他们,她也烧掉了那么多照片。现在想再看一张都找不到。
她这样想?,房门外响起敲门声。
霍行薄就坐在屋子里,看了她一眼起身去开门。
是关文慧站在门口。
关文慧望?她,流下愧疚的眼泪“对不起。”
她走进来“我以为老太太当年是真心后悔了才把你收养回林家,对不起,是我没有照顾好你。”
她说起那年的情况。
林似跟甄夏的朋友在医院呆?,关文慧回了老家处理跟前夫的纠纷,另一名佣人上了那趟飞机。一起出行的还有林仲夜的助理和三名公司的管理,甄夏的朋友,那个朋友也是顺路搭乘。剩下的便是四名机组人员。
飞机失事后,警察和公司的人第一?间到达家里,关文慧不懂各种公司和赔偿的事务,是李英芝和林仲君赶来办的。
李英芝当?哭得很伤心。
“她白发人送黑发人,至少那个?候的伤心是真的吧。”
关文慧继续说“当?牵扯的都是赔款的事,那四名员工的家人全都闹起来了,全都要天价赔款。还有太太的朋友,她家人更是提出要六千万,还带头策划那些事,那年六千万是多大一笔钱其余都是给机组人员家里的赔偿金,还有航空公司的托管费。”
于是林仲夜的公司和房产瓜分下来,落到小林似手里的也所剩无几。
霍行薄提出一个疑问“赔款这里不合理,他们无权要求这么高昂的赔偿金,林家也完全可以请律师。”
“是的,但是老太太答应了。”关文慧苦笑,“他们威胁过老太太和林似的叔叔,赔偿金拿不到他们就写新闻闹,让全国都看看一个大明星家里富丽堂皇却拿不出赔偿。他们是想用林家的脸面来做文章。太太那位朋友也是个演员,她知道太太和林家这段关系,应该是她告诉过家里人。她家人真的不是东西”
甄夏生前得不到李英芝的认可,死后也更得不到。
李英芝恨她,老太太不可能让一个她眼里的戏子败坏了林家的名声。在老太太眼里,林家的面子、老祖宗的面子实在太重要了。
“我现在才想通很多很多,那年我担心自己被辞退,林家什么活儿都是我在做。一开始老太太是想辞退我的,但她要在小似面前演好人,我也跪下来求过她,她才留下了我。”
听到跪字,林似眼眶湿热,想安慰关文慧又没有力气,把脸埋进了枕头里。
关文慧看见她哭,也流下眼泪来。她扭过头擦干,再回头说“小似,不要再回去了,他们没有良心,他们就是披?人皮的吸血鬼”
她手上拿?一本册子,递给林似“这是你爸爸妈妈和你的照片,我只存下来这些。”
被子里的林似愣了下,很快抢过去。
这是那一年林似要烧照片?,关文慧悄悄保存下来的。
林似捧?照片流泪,关文慧也忍不住流出眼泪,默默关上房门离开。
林似一遍遍抚摸?这些照片,一直都不说话。
林家人对她的打击太大,那段回来的记忆对她的打击更大。
霍行薄望?她把相册合起来,将自己藏进被子里,连脸都向下埋?,只能看见几缕长发。
他想抽烟,但又知道她闻到烟味会呛,又不敢离开这间卧室出去抽。
他取过一支雪茄放到鼻下嗅,无声守在她身边。
他想了好久才问“你想怎么做”
被子里的人颤抖了下。
“想让他们付出代价吗”
她好久才说“小?候我们每次去林宅,奶奶都不会见我们。我总问爸爸她是不是不喜欢我呀,爸爸说不是的,奶奶会喜欢小似的。妈妈也说,小似,你不要记恨奶奶,奶奶只是没有见过你,她是爸爸的妈妈,是爸爸的亲人。”
“就是我七岁那年,我懂得特别多,因为妈妈喜欢看电视的缘故吧,我连男女恋爱接吻都知道。我家里有很多妈妈给我录的成长视频,我看?电视机里的小娃娃,她就是我,像放电影一样,妈妈把我出生到七岁的视频都记录下来了,我知道家里发生的每一件事。
我知道我三岁开始喜欢上钢琴,是因为妈妈带我参加一个宴会,因为一个好玩的阿姨带我去听的。她把我抱在怀里,握?我的手敲那些黑白琴键,好神奇啊。”
她说的话完全不是他问的答案,但霍行薄没有打扰,安静地聆听,也会附和她一句。
她说“我也看见视频里爸爸在我的生日上对我说,希望女儿平安喜乐、自在富足,心中有爱,爱林家每一个亲人。”
“真奇怪,他是知道他有一天会走吗,还是这是他永远无法实现的渴望,所以想让我帮他实现。他渴望林家人的认可,他那么渴望,也许比妈妈都还渴望。”
她说到这里语气渐渐哽咽,已经说不下去。
霍行薄把雪茄里的烟丝揉落,又丢在烟灰缸里,坐到床边隔?被子抱住林似。
他没有说话,只是想把力量都给她。
她哭了很久,忽然从被子里抬起头,眺望?没有目的的方向。
“他们都想把我推进深渊”
林似握?他的手,她的眼睛那样痛苦,张唇想继续说下去,但连发声对她来说都是巨大的艰难。
让一个善良的人去做一个绝情的决定,有?候是一种惩罚。
她终于嘶哑?嗓音说出来“那我就自己变成深渊。”
霍行薄回握住她,他以为她会说出用法律惩治的话,说出很多理性又绝情的话,但他等了很久,她最后只是艰难地开口说出这一句。
她说,再也不要帮助他们了。
他有些意外、气愤,但很快归于理解。
对林似来说,这就是最大的惩罚。
她违背不了林仲夜的愿望,那始终都是生养她爸爸的人。
她一直呆在房间,从白天到黑夜,除了喝水吃饭上厕所,她什么都没有做。
她没接林子绮的电话,没接许佳的电话。辅导员打来电话问她为什么没去上课,霍行薄帮她接,帮她请假。
她睡了一天一夜,准确来说她更像是把自己蜷缩起来,默默舔舐伤口。
但霍行薄不知道这样的伤口要什么?候才能好。
林子绮和林子扬在清晨来到霍家。
霍行薄问林似要不要见,林似还没回答就听见了楼下吵吵闹闹的声音,几乎都是林子绮的声音。
她唇边的笑容苦涩“见吧,不见还是会找来。”
她内心更应该是一种否定,大人的恩怨,孩子总没有错的。
就像李英芝不应该这么残忍地对待她。
林似坐到客厅里等他们。
林子绮最先冲上楼,看见她就问“姐,为什么要制裁咱们家的公司”
她说的是制裁。
林似想了想,好像也对。
她让霍行薄不要再帮助林家,虽然是看起来很寻常的一句话,但只要霍行薄收起保护伞,林家绝对撑不过去。
事实也是如此,这两天里,霍行薄已经对外宣称林似跟林家脱离了关系,他跟林家也不存在任何关系。有他这一句话,圈子里没人再敢亲近林家,更别提跟林家维系生意往来。
林似的脸还是很苍白,这几天她吃不好也睡不好,整个人的状态都是疲惫的。
她说“你知道了吗”
“我知道了,奶奶他们那么对你。”林子绮边说边红了眼眶。
林似问“你生日那次,我和你姐夫回的林家。”也就是那次,他们用没有效果的安全套让她怀孕。
她问“你参与了吗”
林子绮愣了下,忙摇头“没有,是我妈打电话叫我回去的我本来是要跟室友过的。”
“哦”林似眼里的紧张和恐惧终于在林子绮的回答里一瞬间熄灭,只是一个哦字,她却格外开心,仿佛听到世间最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