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2 / 2)
棉凝看了眼太子阴沉的脸色,最终择明主而栖,略一颔首,将脑袋里蹦出来的为数不多的好词拿了出来:“太子妃殿下高瞻远瞩,长算遥略,属下佩服。”
慕容善得意地瞅一眼长孙无羡。
他垂眼觑她,冷哼一声:“等他俩生得出女娃来再说!”大雾迷蒙。
晦暗的地牢里纷飞着细小的尘芥,长孙无羡孤身往里走去,看见草堆里坐了个蓬头垢面的男子。沉重的枷锁压迫着他的脖颈,叫他几乎连抬个头都困难。狱卒给他复又添了一副手镣与脚镣,预备将他送去刑场执行凌迟。
照东陵律法,凌迟之刑当割三千三百五十七刀,笼统须行三日,完了再悬尸街市。
长孙无羡在牢门前站定。
长孙无谌浑浊的眼看了过来,似笑非笑地与他道:“皇兄是来给我送行的。”
他扯了下嘴角:“此说尚早,今日您只须受三百五十七刀,明日与后日,我会再去刑场望你,到时方可讲是送行。”
狱卒开了牢门,将犯人押了出来。长孙无羡看见他在笑,姿态癫狂。
长孙无谌笑够了,凑近他耳边轻声道:“皇兄啊,你以为这便是了结吗?我死了,还有人活着呢……我听狱卒说,太子妃有孕了?这个孩子晓得他的父亲在他到来的头一月里……杀了多少人吗?满京城不散的魂魄,都在等他降生呢……”
长孙无羡眯起眼偏头看他,淡淡道:“你若以为我长孙无羡是信杀孽的人,就太可笑了。”
长孙无谌放声大笑,被狱卒一扭胳膊押走了,一路高喝:“皇兄,你是怕了……你是怕了!你记着……三弟就在下边等我那未出世的好侄子来……”
空荡的暗廊里一遍遍回响着他留下的最后一句。长孙无羡默立良久后转身往外走,方才步至门口便见方决心急火燎地跑来:“殿下,太子妃出事了!”
他闻言顿觉一阵晕眩,四面的大雾一下子聚拢了来,浓烈逼人。下一刹,他从此梦中惊醒,蓦然坐起。
一旁隔了个被窝的慕容善被这动静搅醒,睁眼便见长孙无羡满头大汗,呼吸紧促,也跟着吓了一跳,忙撑起身问:“怎得了?”
长孙无羡似还未回神,偏头见她一脸茫然地揉眼,默了一默方才清醒几分,将她一把搂进了怀里,却什么也不讲。
慕容善被他搂得太紧,挣了一下道:“你……你轻些,莫压坏了我。”就是因了孩子,俩人才分了个被褥的,他这不知轻重的,是要将她勒背过气不成。
长孙无羡闻言霎时松了手,神情有一瞬怔忪,忙道:“孩子好吗?”
她笑了一下,摸摸小腹:“好着呢。”说罢伸手抚了一下他的脸,“你做什么噩梦了?”
他摇摇头:“无事,不必担心。”
他又不是三岁小孩了,哪有东西可轻易吓着他,见他醒后问孩子好不好,慕容善便晓得他梦着了什么,故也不多问:“我就不起身忙活了,你里衣都湿了,去叫人拧个帕子来擦擦,重新换一身。”
长孙无羡点点头,在她鼻尖落了个吻:“我去收拾下,你且安心睡,莫等我。”
慕容善乖顺地“嗯”了一声。
长孙无羡便笑着爬下床去,却是方才步出寝殿便敛了色。
三日了。长孙无谌是在镇北侯身死次日被拉去菜市口行刑的,距离如今已过去了整整三日。当日,他的确去牢里见了他一面,方才的梦境便是彼时真实的情形。
他不是去耀武扬威的,也的确无此必要。只是长孙无谌此人着实狡猾多变,诸般流程,他不亲眼确认便不能安心。
他当然不信杀孽,况且这孽也不属于他,因而不至于给长孙无谌一两句胡话就吓倒了。比起那些莫须有的东西,保证此人彻底死透才是要紧的。故而接连三日的凌迟刑罚,他皆是躬身督刑,以免出了错漏。
如今能够确信的是,长孙无谌当真死得很干净。但兴许是预备当爹了,他当日的话仍旧在他心内留了个影子,至今挥散不去,故成了方才的梦魇。
他复又回忆了一遍梦里情形,那些唬人的话自然不打算记得,却是想起长孙无谌说,他死了,还有人活着。
谁还活着?
他平生只逢两位旗鼓相当的死敌。如今没了长孙无谌,便只剩下了凤轻鸿。长孙无谌说的是否是凤轻鸿?
实则这几个月来,长孙无羡一面处理朝政,一面也密切关注了西面与北面的动静。凤轻鸿是在昨年冬的战事里被手下护持北逃的。而西凤那边,凤轻尘焦头烂额于平息战事过后王庭内部诸乱,虽不断派去探子往北搜寻,却始终未摸着他的下落。
凤轻鸿的动作,恐怕的确不是区区几名探子能够查得的。此人不除,不论于他或是凤轻尘,难免都是个祸患。可这边东陵也与西凤一样亟待整治,且如今父皇身子孱弱,慕容善又怀了身孕,他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在此关头离京,亲身深入北境去。
长孙无羡在原地拧眉默了半晌,唤来了方决,交代道:“加强两道巡防,尤其是太宁宫与东宫周边,务必保证这两处固若金汤。太子妃顺利生产前,各个宫苑俱都禁止招纳新的宫人。如今在要紧地方当差的太监、宫女、侍卫,每隔半月排查一回,但凡露出一丝可疑迹象都给了银钱放出宫去,宁可错放三千不可漏过一个。太子妃吃食的检验规制,都按与父皇相当的来,哪个敢多嘴的,你看着处置。”
方决倒不晓得太子何以忽然如临大敌的模样,却也不多问,颔首应下后,又听他道:“再有,这些动作都莫给太子妃晓得,免她忧思。”
“属下明白。”
深夜的皇宫寂静极了,连仲夏时节素有的聒噪蝉鸣也几乎不闻。长孙无羡在门口站了一小会儿,此前出的冷汗便给热风吹干了,周身倒因此通透不少,却是胸口不知何故莫名堵得慌。他起头道是梦魇的关系,可这会儿那股劲头都过去了,堵心之感却仍未消除。
自打两月前,天启帝身子愈发不堪支撑后,他每逢如眼下这般心内不安的时刻,便要往太宁宫去,常常是想到就走。而天启帝也接二连三地交代了他些许要紧事,就连太宁宫寝殿里头暗藏的,遇刺时万不得已可启动的机关也说与他听了,像是随时预备撒手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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