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饕餮3(1 / 2)
夏京市的金融文化区,当之无愧是夏京市市中心最繁华、也最具有商业价值的区域。这里商圈众多,高楼林立,笔直的马路通向远方,车子轰鸣,人声鼎沸,嘈杂喧嚷的氛围有过之而无不及。
有条件的人偏爱在这里找个高档小区居住,以彰显自己的价值和社会地位;没条件的人,同样有要表现自己价值的需求,但负担不起高昂的房租,只能退而求其次,在高档小区附近某些不知名的小巷中,找了间潮湿阴暗、终年不见阳光、但价钱较之精修房更为低廉的破旧单人房……
阳光都照在了高楼上,自然分不出一丝给单人房。
段佳琪却没有开灯——她回到了自己的这间促狭逼仄的单人房,径直走到镜子前。借着从窗外射进屋子里来的微弱的、来自隔壁商圈的霓虹灯亮,她颤抖着双手,把自己头上的那顶乌黑发亮的假发取下来,接着,将何婉茹的头发放在了自己的头上。
通过镜子的反射,我们可以看到,段佳琪举起来的手臂,已然与一根干瘦的树枝无任何区别。她的脸颊消瘦得往面部中间凹陷,露出一双大得出奇的眼睛。额头高高凸起,眉毛已经掉得不剩几根了,头发更是在节食的半年间就掉光了。此时,段佳琪爱怜地抚摸着头上的、属于何婉茹的头发,视线忽然落在自己光秃秃的干瘦手指上。她急急忙忙从镜子前的梳妆盒里,拿出洪丽丽的戒指戴上。接着,她站了起来,也戴上了毛颖的项链,最后拿起了秦怡的手提包。
段佳琪在镜子前转了个圈,欣赏着自己身上的这些“战利品”——她的嘴角诡异地往两边扯起,扯出了一个皮笑肉不笑的笑容。
就在这时,她开始剧烈地咳嗽。咳嗽声在她干瘪的身体里回荡着,宛如一台正在轰然作响的风箱。
“——我是完美的……”段佳琪喘息着摔倒在地板上,手里紧紧捏着因为尺寸不合适而从她的手指上滑落下来的戒指,不甘心地说道:“……我必须是完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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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在第一个死者毛颖身上拿走的是项链,在第二个死者洪丽丽身上拿走了戒指,在第三个死者秦怡身上拿走了她的手提包,在第四个死者何婉茹的身上拿走了她的头发……”里子快速说着,眼球也在眼眶里同样快速地转动,似乎是一台正在高速运转的计算机:“凶手杀一个人,就拿走一样东西,起初我们认为她是在收集纪念品——纪念她的杀人壮举,但是大家仔细想一下,凶手从这四位死者身上拿走的东西,恰好可以差不多凑成一身华丽的服饰。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很有可能,凶手自己的经济情况很差,她不能负担起这些奢侈品。接着,当她看见死者穿戴着这些奢侈品在她面前出现,她就想夺过来——以杀人的方式。”
“这里面其实涉及到身份认同。”美丽在一旁搭腔道,“凶手认为,她每从一位受害人身上拿走一样属于受害人的东西,就是否认了这个受害人的身份和存在。紧接着,她将受害人的私人物品占为己有,这代表着一部分的她成为了这个受害人。”美丽停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凶手是一个极度自卑的人,她极度憎恨有关于自己的一切,才想要夺取他人的身份,安在自己身上。”
“可是,为什么是在一个星期以前开始杀人?”美丽皱起了她那两道如柳叶般美丽的眉毛,奇怪问道:“又为什么在这一个星期里连续地、高频次地犯案?她真的是一个很自信、自信到不怕因为高频次犯案而留下证据的人吗?”
“一个星期前,在她身上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摩托说,“……一些很紧急的事情,这件事就是让她不得不开始杀人、甚至加快杀人频率,就是为了尽快成为另一个、她心目中的‘完美’自己。”
“她很虚弱……”一直倚在墙边的周恒忽然发声道。大家循声望去,惊讶地发现周恒此刻脸色苍白,额头上全是绿豆般的汗珠。
王一其立刻过去要扶着他,却被周恒抬起手制止了一下。
“王叔叔,我没事。”他说。王一其只好停在离他不远的地方,眼神终于不似方才那般冰冷,却满是担忧。
“你刚才在和凶手共情?”美丽惊奇地问道。
“其实,我觉得用移情这个词更精确一点……”里子挑了挑眉,站在他身旁的美丽暗中掐了他一把,他才悻悻住了嘴。
“她很虚弱。”也多亏里子在这时插科打诨,周恒才有时间稍微平复了一下。这一次的共情……或者,如里子所说的——移情,周恒一点也不轻松。
——凶手的执念如此强,强到周恒只是站在她身边,都忍不住开始颤抖。
“她很虚弱?”王一其皱着眉,“是什么意思?她生病了吗?”
周恒点点头,又紧接着摇摇头。就在众人疑惑的时候,周恒才不好意思地说道:“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具体发生了什么,但我能感觉到,她觉得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才那么着急地去杀人,去抢夺别人的身份。”
“好。”王一其点点头,环视了下他的小组,组员们也给了他一个“准备好了”的表情。
王一其对站在一旁的许井天说道:“许队,关于凶手的信息,我们这边准备好侧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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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是女性,年龄介乎23岁到28岁之间,身高介乎155—160之间,不强壮,很瘦弱,给人一种手无缚鸡之力的印象。凶手的经济状况很不好,她所从事的工作是一些专业性不高的服务性职业,工资微薄。对死者来说,凶手毫无威胁力,所以通常都不会对她设防。”王一其站在许井天为他准备的会议室里,面对着一大群拿着笔记本和笔的警员们,说道。
“死者被发现的地方都在金融文化区附近,而凶手不是一个精力过剩的人,所以可以肯定,凶手的作案舒适区在金融文化区附近,甚至可以肯定,凶手的工作地点和居住地点,都就在金融文化区里。”里子接着说道。
“但是,王队刚才不是说凶手穷,可是要在金融文化区租房子,那房租可不是一般的高啊。”一位稚嫩的警员举起手发言道。
“金融文化区除了有高档小区,还有很多没有在房产中介那里登记过的‘黑屋’。这些黑屋有一个很显着的特点,就是租金低廉,面向的租客是一些希望在金融文化区发展但又负担不起精装房房租的人群。黑屋的条件一般都非常恶劣,潮湿、阴暗、窄小,一年到头都见不了几次阳光。”许井天看着那位提问的警员,回答道:“这些黑屋很有市场,很受前来工作和找工作的人群欢迎。毕竟,在他们心中,能住在金融文化区,无论如何都会染上一点‘昂贵’‘精致’‘品味’诸如此类的气息,对他们来说,可是很有面子的事情。”
“除此之外,凶手和受害者都有业务上的往来。”里子继续说道,“受害者所住的地方都有严格的安保,但是这些安保措施却都对同一种情况宽限——那些经过户主同意,能上户主家办理业务的服务人员,比如说,外卖人员,家政人员、办卡人员等,请侧重于办卡人员——美容卡、理发卡、身体护理卡、银行卡等等等等。因为办卡人员是最能知晓客户情况的一个群体。对于凶手来说,能够知道受害者的居所还不够,凶手选择的受害者都有自己的事业,也很富裕,不管是受害者的穿着打扮,还是职业情况,都能刺激凶手。所以,受害者和凶手的关系,更倾向于是生意关系,受害者是凶手的客户,也就是说,凶手在为受害者服务的时候,确认了受害者就是自己的目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