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风生鸭绿拓边州(六)(1 / 2)
“李适?哪个李适?”王星平脑中一时短路。
郑杰夫提点道:“就是李朝的那个济州牧使,字白圭的,济州岛攻略后,便被我们扣了下来。”
他又对黄石道:“记得是主动投降的,这是要放他回去?”
黄石免不了将原委与王星平说了一番。
北兵使一职,准确来说全称是咸镜北道兵马节度使,驻地在镜城(注:今朝鲜清津市),是朝鲜防御北方边境的重要军职,除了前些年做刑曹佐郎和泰安郡守之外,这一位的大多数宦游生涯都是在济州岛与咸镜道间辗转,刚出仕时他便是外放的咸镜北道明川县监,后来又在更北面的镜城做了判官,之后做到永兴府使是在咸镜南道,同样算是老地头了,但荐他做这北兵使,李朝实际还是为了防备后金。
李适此人与其手下当初在济州岛虽然不堪一击,但在李朝却是以‘多才智’闻于官中,其以武科选仕而能文善书,颇有声名。
因为对海峡的成功封锁,当日他兵败出降之事一直不为汉城所知,是以才会被朝中举荐。这李适自投顺之后便对元老院极为恭谨,事事依从,而且很有想法。因之才会有元老提出放他北归,不过条件是其子李栴和胞弟李遯要留在济州为质。
“恕我直言,以你说来,此人心术就算留质恐怕也无大用。”王星平光是听黄石说起这李适的种种便觉极不可靠,出言提醒到。
黄石却不在意:“这点大可放心,此子不是甘居人下之辈,他此番应举而去,实际上有他自己的打算,东江方面,他会听元老院指令进行配合的。”
“自己的打算?”王星平好奇起来。
黄石看看左右,并无外人,乃小声对二人道:“对你们倒也不用隐瞒,其实李适早已交代,平山府使李贵曾引他入西人党,暗中谋划推戴绫阳君李倧代李珲为朝鲜国王,他能被荐为北兵使背后便有这些人推波助澜。”
“倒是个爱搞事的,这性子我喜欢。”郑杰夫笑道,“不过真把李倧推上去,也名不正言不顺,大明正要册立太子,朝鲜要搞这么一出,恐怕不行吧。”
虽然前线败报雪片般飞来,但皇长子朱由校的大婚还是在紧密筹划之中,邸抄上时时能见,并无半点耽搁,大婚之后册立太子看来已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在这档口朝鲜要是玩出一个以侄废伯的场面,恐怕曾以东宫之位担惊受怕了几十年的大明当今圣上便第一个不会答应,这不光是有悖伦常,更是触了大明皇帝的逆鳞。
但黄石却不以为然,“朝鲜军制兵将分离,无定将,无定卒,这回西人党费尽心思让表面上没有西党背景的李适出任北兵使这个防边的要职,便不会寻常例不发定卒,这就有了实打实的兵权,至于说要得到大明的承认,倒也不难,却着落在东江。”
王星平想了想便明白过来,“我试说说看,不论对错。老黄你的意思是,一来因为要牵制后金,需怀柔朝鲜,二则东江与朝鲜虽然必然会起冲突,但和李适这样的人却有共同利益,届时若真搞出了伦常惨剧,明廷很可能会让最近的东江镇来勘明‘实情’,再做论断,那毛文龙便有了折冲樽俎的资本。”
“不愧是要考进士的脑袋。”黄石听完王星平的‘高论’后欣喜评到,又补充道:“若论伦常惨剧,李珲也不遑多让,明廷当年对他的忌惮可比李倧大多了,这龃龉如今也没能化解。”
这些事情元老们倒是大都知道,李珲是宣祖大王李昖的次子,生母是恭嫔金氏,既非嫡,也非长,本无继承王位的资格,最早受封的便只是光海君。万历二十年(西元1592年)壬辰倭乱,日军兵临城下,李昖在朝野舆论强压下匆忙立早有贤名的李珲为王世子以备不测,他自己则率亲信臣僚渡鸭绿江到辽东寻求大明庇护,留李珲独自在朝鲜奉宗庙社稷抵抗日军。
应该说,当年年仅十八岁的李珲临危受命‘权摄国事’,既有担当,也有作为,他收集流散军队与义兵,号召通国勤王,一路风餐露宿备尝艰辛前往各处抚军,确实得朝鲜军民之心,当时的明廷朝鲜经略宋应昌对他也很是赏识,不然也不会为他请封为庆(庆尚道)、全(全罗道)军务总督。
但后来仁穆王后金氏为李昖诞下嫡长子李㼁,明廷又因为国本之争五次拒绝了正式册封李珲为王世子,险陷李珲于不测之地,因此继位之后,李珲对明廷也就生出了疏远之心。
王星平又半开玩笑道:“如果辽东更乱些,明廷无暇他顾,这李适再多些心思,他自己想去做这个国王我都丝毫不会意外。”
“还得有我们支持才行。”
“这是自然。”
关于李适的八卦没说太久,只是当做辽南攻略间歇中的一味调剂,不过以黄石如此说,镇江守不守得住倒不重要了,至少鸭绿江对岸还有义州可用,前提是毛文龙要敲打敲打朝鲜的平安道观察使朴烨和义州府尹郑遵这两个李珲的亲信,相信李适也会乐见。
黄石透露,元老院给他的私下任命是环渤海地区军政长官,暂时不会直接打出职司和差遣,全是为了方便短期内用军籍掩人耳目,而济州岛则另有人选接替。未来的旅顺港要建成金城汤池,栖霞山以东的半个登州府也被算进了元老院的夹袋,倒有点拱卫大明京畿的意思,不过这样几个支点建好后,渤海与黄海交接的这片海域便全都在伏波军的控制之下了。
诚然,这一切都要以东江军拿下金州作为起点。
…………
“总戎,我军已占下金州城。”
前来向张盘传报的小兵用词贴切,一个占字充分表达了兵不血刃的含义,如今的金州也的确不需要攻击,自后金军退去后,也就只剩下一个堡城的空壳了,如今占领金州,不过是一种政治象征,让朝廷觉得东江军的三十万两军饷请得有理,过后多半还要撤到南关岛甚至旅顺地方。
东江军的登陆作战用了整整一日,其中泰半时间都用在了往来大小船只向岸上搬运物资。
金州中左所的官民早已逃散,所剩不多,东江军在此登陆时,还留在所城中的百余老幼妇孺,当真是泣笑相交,迎出城来。之后,东江军几乎是马不停蹄一路越过南关岛朝金州而去,到了傍晚,便传回了占领金州的消息。
当夜,王星平与郑杰夫和黄石在金州中左所外的一处临时营地开会讨论今后安排。
内部会议气氛颇为轻松,各种随船带来的吃食饮子摆了一桌,在煤油灯光的映照下分外诱人。
郑杰夫喝了一口产自南岛的咖啡,娓娓道来:“老黄,这边的工事什么时候能够完成?”
他指的自然是具备坚固防御的武装商站,商站就在金州中左所南面的港口,实际设计是一座棱堡。
黄石不紧不慢道:“如果东江的人不加干涉,半个月时间,基本的防御功能便能足备。”
这次拉过来的伏波军是一个加强营的规模,火枪和大炮都是按照两营配给,等这边规模初具,还会有更多的补给陆续从济州岛运来,其中也包括从更南面调来的工兵部队,的确是需要赶紧站稳脚跟。沈有容那边的水营自不必说,东江军这边也商议好合作,就是监军恐怕是个麻烦,太监都是发自大内,可以直接向皇帝报告,如此,这边的事情恐怕便不好遮掩,王星平回京后有一桩事体便是要主动物色一位忧劳国事的黄门。元老院倒也不是畏惧明廷,只是北方初创,不想被太多势力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