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古渡桥头恸高秋(二)(1 / 2)
前后只不到半个时辰,两个牛录便被击溃,席尔泰、朗格两位主将双双阵亡。
西佛先脸色已很不好看,席尔泰和朗格的两个牛录是他这个甲喇中最为精锐的部属,往日里冲锋陷阵,所向披靡,而如今,居然连两个主将都先后战死,如何能叫他不肝胆俱裂。
这股装束奇怪的明军占据了渡口桥头,后续援军正在源源不断过来,粗略看去,已近万人,若是让对方立稳了阵脚,后果不堪设想。
但他也非有勇无谋之辈,一边指挥手下进攻,还是又派了人回去求援。
然而临阵之时,不能退却,也不敢退却,他深知这一次初春的作战对全族意味着什么。
于是一声喊,他带着身边最精锐的白甲和剩下的三个牛录继续往前压了去。
如雨的箭矢朝着敌阵射去,西佛先已经下马,拔出长刀,只待对面阵型稍微散乱,便一鼓作气冲杀过去。
可对面的明军却没有丝毫胆怯,阵容更是一丝不乱。
距离越来越近,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背。
…………
已经有些残破的沈阳城头,身披明黄棉甲的努尔哈赤面无表情,任由寒风吹拂着鬓角,身边人都摸不清此刻老汗心中所想,但只是觉得,恐怕心情不会太好。
“西佛先也死了?”老汗的语气听不出悲喜,只让人有些疏离之感,似乎饱经了沧桑,隔了许久,他看了看身边的女婿扬古利,又将目光移向他身旁的一名大汉,才道:“满达理,你去一趟吧。”
满达理是扬古利手下第一猛将,前些日子攻陷沈阳,他是先登之功,西佛先野战失利,老汗马上便要动用正黄旗的精锐。
满达理似乎早有准备,只低头‘嗻’了一声便转身下了城。
看着满达理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努尔哈赤才又转头对身边少年道:“那日本是算着贺世贤要来夜袭,倒是你那主意提前将他引了出来,也省得贝勒们熬夜了。”
“侥幸而已,大汗谬赞了,还是靠了大汗预先埋在城中的暗子才成的事。”李率泰保持着谦卑,他的父亲同样谦卑地站在身侧,等待着老汗的下一步指示。
“这股明军颇为厉害,若是迁延下去,恐怕对我军不利,你可有什么好法子?”
“这用兵打仗无非是要用人用钱,就看大汗舍得哪样了。”
“你倒是会将我的军。”努尔哈赤翘起嘴角久违地干笑了两声,“无妨,我即刻下一道军令,只要能灭了这股明军,如今沈阳城中的银钱任你支用,只要能少死一些诸申便好。”
“率泰领命。”少年未有半分犹豫与推辞,像是早已料到了老汗的回答,只一揖便头也不回地去了。
…………
沈阳城南墙敌楼外,八旗军旗号严整,守护着他们刚刚到手的战利品,身经百战的后金勇士,对于远处渡口的大战面无表情,仿佛在观赏一幅与己无关的画作,只有看到城外不断延伸着的往边墙而去的运送队伍时,才会露出一丝欣慰之色。
在南城一处颓损城垣上的角落,看押着一群明军降卒,此刻全都反绑着双手席地而坐,面上表情麻木。虽然如今天气转暖,但这些人连个铺垫也无,还是冷得瑟瑟发抖,加之并未进多少饮食,更显有些不支。
“你叫什么名字?”一个稚嫩的声音用辽东官话发出不容置疑的问句。
那被问到的降卒只是抬头看了李率泰一眼,便又将头埋了下去,继续轻抖着身体,仿佛多说一句话便会危及性命一般。
李率泰也不恼怒,示意身边人给他松了绑,又递来一些炙羊肉和肉汤,“先吃点东西再回话。”
那降卒嗅到了香气,也顾不得矜持,忙接过肉狼吞虎咽起来,吃得快了,竟噎到了食道,好容易一口汤下去才算缓了过来。
“你叫什么名字?”李率泰再次问起。
这一回那降卒倒是答话了,“小人牛满,人都唤我牛三。”
李率泰面带笑意,“这些人都是你的同袍?”
牛三环视众降卒,道:“都是我们一个炮队的,长官已经没了。”
“给他们都松绑吧,再去烤只整羊来分与众位。”他看看这些人依旧席地而坐,又吩咐道:“再取些毡子,生些炭火,与他们取暖。”
那亲兵见李率泰一次安排下这许多事情,不禁看了一眼旁边的李永芳,面露犹豫,那李永芳倒是浑不在意,轻轻点了点头。
李率泰又用夷语道:“大汗许了我便宜行事,你何故推延。”
那亲兵只得嗻了一声,“小的这就去办。”
羊肉其实有烤着供应贝勒的,直接便被抬了过来,加上羊汤,那几十个降卒一边松快着手腕一边已经吃喝起来。
看众人手里嘴里都没人闲着了,李率泰这才大声道:“你们中可有会放炮的?”
那牛满已吃得差不多了,听他如此说,抹了抹油嘴道:“小军爷说笑了,我们这些弟兄原就是炮营的,别的本事没有,放炮有甚不会的。”
“那里打得到么?”李率泰往南面渡口处一指。
有几个闻言便停下了吃喝朝南面望去。
“那些是官军?”牛满迟疑道。
李率泰并不隐瞒,“是南面派来的援军。”
“援军?”牛满有些自嘲地笑了一声,并未逃过少年眼睛。
“怎么?援军到了反倒不痛快了?”
“若是熊经略还在,哪要什么援军。”说完这句他大有深意地看了一眼李率泰,也不在意是否犯了忌讳,“小军将听口音也是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