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十方救时出群才(十一)(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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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回事。”
胡海的人打听到一些消息,杨元喜的人在市面上买了不少灯油和干柴,这才看看入冬,这伙泼皮一不做饭,二不取暖,买这些作甚?除了放火马迁沪也想不到有其它用处。而且最近这伙人出手颇豪阔,看起来他们背后的人是要狗急跳墙了。
“好好的生意不做,这郭行首的脑子是被门夹了不成?”
“也许是上次送的礼太大了,郭东主一时激动,这也是有的……”钱遂亭在旁打趣道。
胡海早已习惯钱首长的幽默,继续道:“还有一桩,最近市面上有所传闻,说我们万通行如今存银十数万两,且人手空虚,正是个好机会。”
“这计策倒是毒辣,我们几个且不说,若是上海站真让人在暗处觊觎上了,可就不大好办了。”
“岂止只是觊觎,若是被绑几个人去便够让我们难做了,广州站的事情你们忘得这么快?”
说起来若不是因为黄御萝的事情在前,元老们也不至于如此紧张。
“绑票倒是不用担心,几位首长们都是身怀武艺的,又有利器防身,七八个泼皮也休想近身,况目下又都在府中。无非是我们几个跑外的,就算被绑了也无关大局。”
马迁沪见胡海这样说,也对他高看了几分。
但该做的准备看来也需要提前了,按照胡海的说法,浙直地方因为商贸繁盛,早年又遭过倭寇,是以大股的土匪肯定没有,就连王钟、王锦那种大帮,在福建根本不够看的,到了浙江也能在寻道那里挂上号。但零星的各种泼皮乃至运河上的帮会并不少。这些人或三五一伙,或百十人一帮,真要受了歹人蛊惑收钱办事,将这松江的市面搅乱还是能够做到的。当然,这种杀鸡取卵的事情以往不会有人去做,但如今既然有了这样的传言,也难保不得防着别人鱼死网破,只是为做个生意就要杀人放火,如今这下限也确实太低了一点。
放下心绪,马迁沪摇了摇头,“南京、杭州哪个不比这上海县富庶,这些人倒是好兴致。”
“这些人怕死得很。”胡海倒也不讳言,“万通行到此地不过三两年,那些人哪里识得首长们的手段,若真识得也不会如此作死。”
“手段自然是要用些,但我们自己也不可不防,上海站如今的产业大了,需要留心的地方也多。”
“请首长示下。”
“如今你手中能用的人有多少?”
“最近这些日子小人和弟弟也在抓紧操练,得用的有一百来民壮。”
“柜上这里有些镖师就够了,你的人全都给调到海澜堂那边,如今搜罗来的那些织户都安家了吧?”
“胡乱先搭了些窝棚,好歹先容他们安身,倒也没有特别措置。”
“这就对了,财物自然重要,但人心也不能失,说穿了,这一回松江府打的其实就是人心之战,你可记下了。”
“小人领会得。”
“还有……”马迁沪补充道,胡海闻言马上停下了脚步。
“张家海匪和王家大帮虽然尽数歼灭,但他们在陆上还有亲眷,送礼的事过了这么多天,难保郭增福不会去通消息。尤其是王钟、王锦,若是在府城中没有舌子郭增福又是如何搭上这条线的?报官他虽然不敢,但嗦摆几个愚夫愚妇来给我们找事却是保不准的事情,那些人平日多少得了些好处的,如今被断了财路自然会恨上我们。”
“这倒是不可不防。”胡海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
随后的几日,万通行的气氛便紧张起来,尤其是存花的仓房周围,一方面是自己加强了戒备,另外也的确是有了情况。好几次都遇到了零星的火种被投进了场院,还好巡视的镖师与民壮都还稳妥,将这些火头一一都扑灭了。只是有千日做贼的,却没有千日防贼的。虽尚未抓到纵火之人,但从坊间听来的消息,这伙人的头目应就是杨元喜,而多方汇集的情报也进一步证实,此人正是郭增福那边说得上话的一个泼皮头目。
当发现对商号和仓房的纵火效果不大之后,这些人果然又发现了一个薄弱之处——海澜堂那边织工们居住的临时窝棚。虽然胡八荣有意树一个样板,但仓促之间织工们的居所也只是简单搭就的木架子草房,其实比起他们以往的待遇,还有东家愿意提供住所已是一桩恩得,但这也同样成为杨元喜眼中的一处软肋。
终于,几处窝棚在一个夜晚被泼皮点燃,愤怒的织工也总算抓住了一个跑得慢的‘罪魁’。
等胡八荣赶到时火头已经扑灭,但从现场来看也延烧了好大一片,有几个被烧伤的织工与他们的家眷早被抬了出来,发出阵阵哀嚎。
纵火的泼皮正被被几个年轻人揪住,看脸上身上显是被打过了,这时已有人认出,此人曾在先棉祠中厮混,是在杨元喜手下‘办事’的。此人眼见脱不了身,趁着众人分神不备,一头抢在旁边一根木桩上,顿时鲜血满面。
见这厮在地上又是打滚又是干嚎,先前动手的织工们反倒停了下来不再说话,几个打头的年轻人面色也阴沉不已。
此时柳敬亭就跟在胡八荣身边,他小声劝道:“这些泼皮难缠得很,眼下东家既已占了上风,倒不如息事宁人,待商场上的事情了结,自然便好了。”
那泼皮也像是觉察了一般,声音顿时小了许多,带着一丝讥嘲看向胡八荣。
胡八荣犹豫了起来,这等人便是打杀不怕,虽然以纵火之罪送官也能治罪,但也就上个枷号关上数月,只要对方咬死是不慎失手,最后还是会给放出来,何况卖命钱恐怕早已拿过了。关键在于这样的人对方派出的显然不止一个,有了一次便有二次,闹得大了反倒起了示范,再来几回估计这人心也给烧没了,织工们沉默不语便有着这个意思在。
果然,一个壮汉从人群中挤了出来,他大声道:“东家,这泼皮烧了我们的房子,常大哥的儿子也给烧伤了!小的问东家一句话,这事公中管还是不管?!”
胡八荣知道此人名叫苏吉,在织工中有些名声,算是个领头
的。自从何坤被送离了松江,此人便隐隐有了些工人领袖的意思,不过行事做派倒比那何坤好出许多,是以织工们也服他。今日听他这话头,似乎若是自己不管,织工们便要独自做主了。
这种事情胡八荣当然不会允许,他转头看了看马迁沪的表情,暗暗下了决心,一群工人的人心与一个泼皮的性命,要想取舍却不用费太多的犹豫。
“管!”胡八荣忆及自己过去的种种遭遇,一发狠,再没丝毫敷衍,“给我好好伺候着。”
他身后的马迁沪早已领会,一个手势,两名元老闪身上前,尚未等泼皮反应过来,便一个顺势将那人双手反身擒住,一脚蹬在背上。原本还在喊叫的泼皮顿时声气一窒,另一人用膝盖抵住泼皮脖子顺势一顶,一声脆响,片刻之后,此人便瘫软下来不再挣扎,一股恶臭也同时从其下身附近传来,两名元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但还是马上将尸体用席子一卷,在围观织工的注目下悄声离去。
柳敬亭久在市井厮混,早年间也是因为犯事当刑才出走外乡,但这样干净利落杀人还不避外人在场的他还是头回见到,不禁也有些头皮发麻,再看向胡八荣的眼神便有了些敬畏。
而其他织工则只是起先一阵骚动,但马上便又安静下来。
“方才发生了何事?”胡八荣假意问到。
苏吉领会得快,忙一躬身,“回东家,是小的们火烛不慎,让各位管事操心了。”
“以后更要注意了,你带人将这里清理一下,务必当心。”
“小人省得。”说完他转身往后又喊了一声,“诸位以后都要小心,明白了么?”
人群中传来一阵应声,胡八荣又问起小孩伤势,苏吉回说伤得不轻。
他当即吩咐胡海道:“让账房支十两银子的开销,先去府城请个好些的郎中,稍后从我那里再拿些药去。 ”
马迁沪这次顺带带来了不少外伤药物,也都跟胡八荣交代过一些,他依稀记得烧伤的话碘酒效果应该不错。
那孩子的父亲听了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其余众人也唏嘘不已,看后面那些围观的织工和亲眷小声议论,都在说东家仁德的,看起来这人心眼下是收服了。
但柳敬亭却充分拿出了身为幕僚的自觉,对胡八荣继续道:“东主,此事瞒不住,还要有个方略才是。”
“我省得。”胡八荣点了点头,与马迁沪一众一同回了万通行,他们是去商量对杨元喜动手的事情。
如今郭增福已经失了一臂,手上养的泼皮算是仅有的一点手段,但这种不确定的因素还是早些抹除为妙。
…………
入秋后的的夜晚开始变长,让人迹得以更好的隐藏。
在距离乌泥泾镇外先棉祠不远一处河滩边的土坡后,胡峰与苏吉已经等了好一会儿了。
白天他们便扮作普通机户,借着上香的名目将祠庙里外前后都转了一圈,此地虽然因为运河淤塞渐渐衰落,但先棉祠的香火还算有些,尤其以机户织工为主,是以也不突兀。之前不少织工在先棉祠外聚集,算是此地一个较大的去处,也因为如此,才需要好生侦查,元老们总是还想尽量不要伤及无辜。
两人又在土坡后等待了半个时辰,终于有一艘小船从河上靠岸,船上下来几个人影观察了一番迅速向土坡这里靠近。
胡海警醒道:“什么人?!”
“不良人。”回答的声音低沉,却很浑厚,其中还夹杂着北方口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