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灯火遥连乱乾坤(十三)(1 / 2)
任丘县城不算大,但因算是白洋淀南面的一处大县,商贸也还繁盛,十年前才修的砖城四四方方,看上去虽然有些低矮,但却不算破旧。而沿着玉带河河岸一路延伸到护城濠两岸的白色石堤,更让此地成为通衢之所,县城内外的民生政治似乎与北面不远那片响马横行之处恍若两处天地。
珍谟书院就坐落在县城内的西北角上,紧挨着李府,占了二十多亩地的一片大小,一道河渠自县城北面水关入城,绕着书院外围一圈后从西水关出城,是以护城濠的水流得以将城外城内连通,如今正当秋汛将尽,城内水深还有丈许,尚能行船。因为这道河渠的存在,也就成了李府的一重屏障,就只有一条横跨河面的恒古街通到渠外市井,此地也算得是独具一格了。
平日出外除了经过李府南门外的津梁外,李老爷也常常乘坐家中舟楫自北水关出城,那里可以从护城濠外的引水渠道直达玉带河上的码头,而那码头又连通着了五官淀,是以这样情形在善于驱使车马的北方也算一道独特风景。
今日因为早先商定的事情,李老爷早早从府中出来,乘上自家的行船出了北水关,沿途两三曲折,很快便摆进了玉带河的港岔之中。
李老爷没有察觉的是在他通过北水关出城之时,在不远处城墙西北角的来山楼上,一位少年正默默注视着那个显眼的船影,五里周长的县城城墙,分摊在这段距离上不过两百来米,站在城墙角楼的栏杆边,都不用望远镜便能将之尽收眼底,少年面带微笑,待到那船行得远了才施施然下得楼来,那边的事情有锦衣卫与夜郎营料理,田老爷面上冷则冷矣,却也不像个淡泊功名的性子。
此刻的李老爷还在挂记着河南豪商的生意,想来有老管事出马此事倒不会太难的,如往常去码头点货一般,一路上船只并没有受到什么阻碍,出了水关闸门剩下的道路更是通畅。
巳时正,丁字码头已经遥遥在望。
但李老爷心中却腾起一股不自在来,总觉得今日的码头与往日有些不同,不过很快他的疑虑便打消了,码头上向这边挥手的正是管事的那个侄儿,昨日与老管事一同出城去的,看来停在旁边的那些货船中便是过天风送来的布料了。
等船靠稳,李家的侄儿即刻殷殷勤勤迎了上来。
“这一路可还顺遂。”李若虚不咸不淡的问了一句。
“托老爷的福,一路都顺遂。”
“怎么不见你伯父?”
“是这,二伯年迈,吃不住这夜里的紧赶慢赶,坐了车在后面跟着,大概还要小半日才能到。他怕耽搁了柜上的大事,让小人押船连夜先来码头专侯老爷。”李家侄儿的话滴水不漏,言语间还不忘瞄了几眼李老爷身边的那几名护院。
他又唱了声诺这才恭敬地转身朝码头边一处铺屋走去。
但此人方一离开李老爷便察觉出了一丝不对,那码头不远处便是北各庄,原本即便是此时也应该人流不少的,但今日却显得冷冷清清。
再看码头上那些船,从形制上看似乎都是一家之物,莫不都是当初被劫的布船?可他明明只说先将麻布运来,怎么会来了如此之多,这是将所有船都开了过来?这李管事也是经年的老人了,做事怎会如此不过脑子,如今将赃物都运到此地,就不怕被边家的人盯上?
想到边家,李老爷这才忽然如过电一般猛然惊觉,方才一直觉得不对的地方究竟在哪里,那打头的船上怎么还挂
着边家的旗号?
“事情蹊跷,此地不宜久留。”
李若虚话音刚落,身后的屋子里便传来一个男子的声音,“我看李老爷还是留下来的好。”
“不好,快走……”
“动手!”
两个声音几乎同时响起,码头小屋的门板被一脚踢开,十余人从四面八方的货仓间冲了出来。两个忠心的护院几乎是下意识地挡了上去,却马上被来人的暗器射倒在地,等其余众人抽出兵器正待要战,看在眼中的却变成了惊慌的喊叫。
“锦衣卫——!”没有贼子会穿着飞鱼服拿着绣春刀出来行凶。
“奉命!擒贼!”对方也适时给出了回应。
一声声呐喊伴随着身着飞鱼服男子的步步近逼,很快圈子便已经缩得不能再小。
“拒捕者死!”
“这……这中间定是有什么误会……在下是任丘李氏,非是贼人。”
看身边护卫已经吓破了胆,李老爷早没了先前的从容。
“没错,拿得就是你这贼子。”
“家祖是李文康公,我家还有世庙老爷亲书的牌匾,你们不能凭空诬陷。”
“世庙老爷的牌匾,我家还有神庙老爷的丹书铁劵呢。”田尔耕一阵冷哼,阴测测干笑了两声。
这倒不是田尔耕狂妄,其父田乐是万历朝颇为知兵的名臣,而且生前就因功封了松山伯,加号奉天翊卫推诚宣力守正文臣,食邑一千六百石,这御赐丹书铁劵之事他倒真没有胡说。田家老家主故去还不到十年,门生戚旧尚多,光论势力李家还当真会被看轻。
“带李泽田来验明正身。”
田尔耕话刚说完,手下已经拉着老管事的侄儿出来。
“没错,此人就是李若虚,过天风所行之事他都有份。”
“好狗才。”李若虚一见此人,恶声恨道。
“老爷你干犯国法,小人也是为了保全阖家老小不得已而为之。”李泽田原本还有些怯懦,但看着那些平日趾高气昂的李府护院如今都如老鼠见了猫儿一般在锦衣卫的注视下战战兢兢,连兵刃都给扔在了一旁,他的胆气也起来了不少。
“好……好……”李若虚继续骂着,眼中却渐渐迷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