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南蛮兹事任意为(四)(1 / 2)
接下来的半日里王星平将自己关在府中密室内一直没有出来,直到天黑之后才去书房用了晚饭。
在这半天当中他做了许多事情,全都是依靠电报完成。
首先,是给还在都匀府的元老院援黔支队去了一个电报,让他们务必提速尽快赶到贵阳,他有事情需要得到支队协助。
其次,又给已经抵达天津的傅小飞同样去了电报,委托他以及天津站的苏震分别去办几件事情。
再次,还通过纳闽岛向上海的胡八荣发出了协助请求,胡委员是如今单独在外的归化民中唯一配备了电台的,这也是胡东主下了一番苦工专门学习的结果。
做完这一切后,他才自言自语地轻叹了一声,“可惜那位杨进士死得有些早了。”
他说的正是那位在十来年前被沐昌祚好生羞辱过一番的杨寅秋,说起来这位杨老先生还是名臣杨士奇的裔孙,正因为这等身份当初他的事情才会在朝堂上惹出轩然大波,让皇帝不得不出面下诏切责了沐昌祚一番,可以说这两人是冤家对头了。
而杨寅秋还有一重身份便是前任黔抚郭子章的儿女亲家,其次女嫁给了郭子章的四男郭孔陵为妻,当初与郭相公一道平定杨应龙之乱时其正是从云南调任的贵州左监军,立下了不少功劳,于黔中百姓也算广有恩德了。
杨寅秋如今虽然已故去了十八年,但他的次子却也已经是进士出身,如今在知扬州府任上,正是当日在京师与王星平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位寨云先生杨嘉祚,而此人算起来又与马士英是同科会士,也算与贵州有缘了。
关于这其中的关系她还是在回来路上听宋应星闲谈提起,没想到今日倒派上了用场。
他其实是要让胡八荣以马士英与宋应星的名义去求见杨老爷,将此间事情添油加醋后说上一说,相信以辱父之仇,一旦确认事情大体无错杨老爷当是不会吝惜一本奏疏参上一回,就算只是风闻言事也不会有多大风险。
而这事情本身便非虚构,马士英与宋应星的身份情形胡八荣自然也能说得头头是道,这样一来唯一因为电报而不好解释的时间也就能够含混过去了,毕竟刘锈等人被囚也是许多天前的事情了,只要想作是一开始便有消息从云南传出也就不会再有人多疑了。而如何在寻常拜会间将话题扯到这上面来相信以胡八荣之智不至作难,他可听说过胡东主当年在文莱公审大会上的表现。
至于京城中王尊德自不必说,这位伯父如今还兼着云南道监察御史一职,李可灼这条线也可以用上,某种意义而言他这一头也许收效还会更大,这两处都是不需太过关照便能见效的。
此外还有一人便是周嘉谟,周嘉谟自从粤督调任到南京任户部尚书后,已于数月前又被起为工部尚书,目下人刚刚抵京。傅小飞在广东时曾与这位周老爷有过一面之缘,这一条线就要傅老师亲自去说了,他也不用多话,闲谈之间将云南的事情带上几句即可。
周嘉谟昔年巡抚云南时与沐昌祚龃龉极深,上书谓之‘大盗公行,罪状山积’,应是没少受过阴气,他若能与杨嘉祚和王尊德互为声援那京师中倒沐的势也就给造起来了。
而徐光启自然也会算进其中,有这些人同时拿黔国公一家说事,相信朝野上下当是能掀起不小的风浪,也就对王星平这次救援行动解决后顾之忧。
…………
两日之后的早晨,元老院援黔支队总算抵达贵阳,这也让王星平对争赢这一阵的信心大增。
支队一共十人,除了陈之江外,还有候致本——一位对冶金化工方面尤其熟悉的元老,他来贵州是为了朱砂矿的开采以及水银提炼。陈之江的公开身份是三水县的一位不第秀才,候致本则对外声称来自佛山的一处铁冶。
负责军事保卫工作的元老则是龙登云——这是一位彝族,彝名纳吉乌萨,也是元老院考虑到这边情况特别安排,他的身份是万通镖局此行的镖头,被王星平专门从广东请来在此座店。还有一名元老李康则是更多负责后勤与通讯保障,身份是广州万通行派到这边来的一位账房先生。
剩下的六人则都是来自万通镖局的土著,但也是极为可靠之人,全都是带发工作的归化民,其中一个马姓小子更是来自琼州,据陈之江说身份大有来历让王星平善加驱用,剩下五个也都是不良人的重点考察对象。
支队带来的不光是一些仪器工具,还有不少特殊武器,这些武器全是应对走镖与执行隐秘任务开发,许多甚至并非火药驱使,但如合金制成的滑轮弩等也远非此时科技能够打造,甚至还有麻药枪和一些神经毒剂。
援黔支队这边除了六名归化民外便是龙登云和李康随队,王星平又将廖四从诘戎堡调来充作向导,加上己方这边的尚宝和丁艺等四人以及卫芄兰,一共十五人的行动小组便临时拼凑了起来。
他将家中事情一一安顿妥当,又将陈之江与候致本引荐给叶大柜,嘱咐了丁得水几句要勤加操练,临行之前还不忘去张鹤鸣那里顺便讨了个外出公干的差事,却是丝毫也未透露此行前往云南的真实目的。
…………
七日之后的正午,一支茶马商队来到了南盘江边。
这队人马与往来此地的寻常茶马商人并无二致,唯一不同的是领头之人纵然看起来有些邋遢,但却显得异常年轻,这商队不是别人正是连日赶路而来的王星平一行。
七日前队伍集结完毕之后日夜兼程,用了四天时间赶到平夷所,然后过境云南又花了三日小心行路到的南宁县境,一行没去曲靖府城,却是寻了南宁县西北潇湘江(注:南盘江源流之一)边乔家湾内一处乡野小栈歇息。
那客栈掌柜姓刘,似是许久未曾见过这样多主顾,忙不迭地招呼,手忙脚乱间还不忘打问生意,“几位客官这是要去临安府贩茶?”
临安府也即是后世的建水州,云南这里最是商业繁盛的所在,那里有全滇最大的贝巴行市,南洋诸国流入的贝币在那里与本地商人交易黄金,因之临安府城中的各类商市也是鳞次栉比,茶马贸易自然兴盛。
正是这个金融中心一般的存在,被滇人呼为小南京,自贵州而来的茶马商人多是到曲靖后顺南盘江南下,在乐蒙江上岸走一程陆路便能到达。部分货物如木材等更会顺着南盘江再一路南下珠江抵达广州,还有些便随着商队跨越元江和亏容江进入了安南、南掌与暹罗。
但王星平自不会这样说,他从一匹马背上解下一个麻袋递予那掌柜,“我等本钱少去不得临安,就想在就近处寻个商屯换些粮食回普安,不知这左近可有店家熟识的经济?这些权当今日店钱和饭食钱,多出的便是酬你的辛苦。”
掌柜稍将袋子一掂量,那麻袋中少说有七、八十索贝子,当得白银五钱了,用了抵今日所费自然绰绰有余,毕竟云南这里物价本就不高,店家自然满心欢喜。
所谓商屯便是边商在各省专门开辟的屯田,每年产粮纳入当地官府换取盐额再往腹里交易,是开中制度的留存。贵州因为地力不肥土地贫瘠,故而专门在彼开垦商屯之人极少,但云南这边却极多,一是土地本身肥沃,二则是滇中本就产盐,尤其是楚雄和云南两府之间的黑白盐井,数量极多且卤也甚好,是以商屯更见得比别处多。
“原来几位客官从普安来,这不妨事,乡野小店虽然茶饭粗陋些但生意还是做得,几位先安顿下来,晚些时候我便去寻个靠得住的经济过来。”掌柜收了贝子眉开眼笑道。
廖四打断了掌柜的奉承,“先安排些饭食来,爷爷已经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那在下马上便去安排,对了,本店有今早新采的新鲜鸡枞几位客官可要用些?”
这让王星平大感兴趣,早就听说云南人喜欢食菌古来有之,无论后世的记忆还是今世阅读宦滇官员的游记都听说过,不过店家端上来的却是白煮的,而非后世的油鸡枞,虽然味道依然鲜美无比,这倒让他在大呼好吃之余也觉得可能是一门全新生意,等以后回了贵阳可以大大开发一番这样资源的。
吃过了饭又略休息了一阵,店家果然引了一位黑瘦男子前来。
“这位是此地的阮经济,生意上事情几位客官大可托付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