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时到清明意纷纷(二)(2 / 2)
让众人都坐,这时王小六约束了车马也跟进了后堂,见少爷正在用茶便侍立在旁。
原本就是顺着顾凤鸣的话头进来随便看看,不过以王星平两世为人的阅历,只这几步路的举手投足间,便能看出大柜、二柜心上身上的诸多不自在,不光有对自己的,更多的还是他们相互之间。
照王母萧氏说的,平日里大柜管着大主顾和经营账目,二柜管着城里城外的仓房,也兼理着财务,原本还有个三柜,管着与市面官面各路的结交,每回王父出外交易了账都要陪同护持,也是有些身手的,这一回却是措手不及,尽也殁在了番贼手中。
正好想起了这位瞧好也是行三又与萧氏还有些远亲的三柜,便问道:“左三舅的儿子,不知安顿好没。”
左三柜讳孳麟,祖上本是山西人,宪宗朝时先祖跟随大军入黔,后定居在安顺州,取了萧氏母家一个姨妹。后来荐在福泰号中,从伙计干起,十来年间当上了三柜,虽然只排在第三,但人面广,地皮熟,又与主家有些姻亲,在下面人中也最是得人心。最近的三、五年,大柜管着主顾,二柜管着钱粮,三柜管着人事,商号中几个掌柜便是这样一种微妙的平衡。
如今三柜不在了,又跟着死了七八个老爷的亲信,自然铺子中便生出些龃龉,也只是将平日的矛盾公开了而已。
这一回却是顾凤鸣抢先,方才不搭腔,一是王星平问的便是叶家人,二来他顾朝奉向来惯会看风色,摸不清东家脾性,如何会胡乱说嘴。
但听了王星平对叶大柜一番抚慰,说话又懂礼,自问看透了这位少东主的顾二柜便抢先抓住了话头。
“左家二哥,如今也在柜上做事,都是补他老子的缺,也就没有多与东家啰唣,便自己做主了。”
王星平看王小六在旁翻着白眼,又见叶大柜也皱起了眉头,心道这姓顾的还真是不得人心,但转念一想,自己要接手家中生意,就不能因人废事,父亲延揽这顾朝奉不会没有道理,平白给钱粮养着个二柜,还尽给铺子里找不痛快,精明如王父的商人自不会做,不过王星平还是把话问到了叶大柜头上。
“我听说三柜家中是三个儿子,怎么只得一个差事?”
“东主有所不知,左家三字,只有二哥左太山如今长成了,四哥太行和小哥太岳都还小,不过柜上抚恤也是够的。”
感觉王星平说话稍微向着自己,叶大柜心头气顺,连带着把称呼王星平东家前的‘少’字也给去了。
“原来如此。”王星平如有所悟,“但还是要关照下,绝不能苛待了左家,让外人说我王氏不知善待遗孤。”
叶大柜拍着胸口打起包票,“东家放心,连同三柜家的遗孀,我们都是时时看顾,我那浑家还时常过去帮忙料理。”
“这样就好。”
王星平又看看外头,那里白墙青瓦,又有那雕栏隔窗的装饰和上好滇楠的柱子,进来时不及细看,现在透过门廊,却别有一番气派在。
“我听阿母说,喒们家做的是南北货贸的生意,怎么这铺子里光净得很,都不见堆放一件货物?”
正好问到了自家主管的失误,顾凤鸣又凑了上来,方才被叶大柜占了上风,正要找补回来。
“东家,我们福泰号做的是批发买卖,货物多是粮米之类,是以都堆放在城外仓房中,此处只用来打契和牙行交涉,交割却都在城外,小人就是管着这个的。”
“那左家二哥现在也安排在那边。”
王星平没有注意顾凤鸣和叶宜伟脸上的变化,他还不想在这种勾心斗角中涉入太深,今日不过顺便试水,还要有些转还,才好慢慢上手,正好就坡下驴。
“却是不巧,本打算顺道也去城外看看货场,然而今日还有正事。”
王小六机灵,到堂屋门口朝院中望去。
“少爷,雨停了。”
…………
从福泰号出来,在朝京门内采买好礼物,赶着马车一路朝北,过了仓后街,快晌午时,在福德街上胡乱找了一家有熟食的馆子花了四十文与王小六吃了两碗米粉垫饥,车夫自有干粮却不用管,那王小六平日都是吃两顿的,出门时才吃了一碗,这一碗便是硬生生咽下,一路上捧着肚子打嗝,也没有先前的说笑了。
吃完饭王星平又在小十字胡乱逛了半个时辰,估摸着王命德就算午休再有半刻也该起了,便才带着王小六朝北过了金井街和珠朝井街,往西又拐回了王家巷。
站在‘进士门第’的牌匾下让司阍通传,没等上多久便被引了进去,东房虽然显贵,然而却极朴简,过了两进院子,都只是寻常的树木花草,并无那等穷奢极欲的假山水景耗费。一则是王家本不尚奢靡之风,二则贵州边僻之地也轻易见不到这些,而在王星平看来还有一条,即便是东房也确实没钱,他从来便喜欢从最实用的角度看待问题。
到了花厅,隔得老远,便看见王命德正与以为老者说话,执礼甚恭。
王星平先是走到台阶前,行了一礼,然后对着厅中长辈道:“不知叔父有尊客,侄儿鲁莽了。”
正待假意离去,却被王命德理所当然的招手阻住。
王命德转头对着旁边的老者一颔首。
“肃之前辈,这一个便是我那族侄王星平,却是个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