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七十八章 迫近的刀锋(九)(2 / 2)
这边厮杀暂且处于对立,陈西星所在位置的厮杀,却依旧滚滚如潮,不断涌向他,但一一被庇护他周全的小队兵卒打掉,陈西星只能抱个盾牌,狼狈不堪躲在围簇之中,此时脚上的冻伤,已经算不得什么了,能不能活下去,成了压在他心头的沉石。
眼看愈来愈多的敌人拥簇过来,有两杆长枪已经穿破重重人墙,刺在他身前的盾牌之上,他也被撞的倒退两步,方才勉强站稳,脚底下火辣辣的,像是踩在滚烫的炭火上。
“飞兔,试着带人朝谷口突围,一直在这里冲杀,兄弟们可经不住这样枉死……”
陈西星脚上有伤,但脑壳还是好的,在藉着盾牌打量了周边环境后,就与身边正持刀劈退一人的车队小队长唐飞兔建议道,“少爷不会有错……”,如此说一了句,唐飞兔就循着谷口方向前冲而去,与几杆长枪厮杀在一起,陈西星随在后面,也捡了两把豁口的刀,一左一右,咬牙应付着随时都可能刺来的暗箭明枪。
从山谷上望下,密密麻麻的人流交汇在一起,喊杀之声也将这座山谷震的嗡嗡作响,被刀枪砍伤的惊马在地上挣扎嘶鸣,血水裹着被风吹落的积雪,将山谷冻地变成一座泥泞不堪的血色沼泽。
当振翅翱翔的雪雕从天空俯掠而过,循着风里诱人血腥味落在山谷一块山石光秃秃的山石之上,天色已经变得渐渐暗淡下来,距离山谷这场厮杀,已经过去了将近三个时辰。
良田身上的铠甲被刺的破破烂烂,心口位置甚至见了血,一条手臂直接被洞穿出一个血洞,被一条破布死死勒着,正从麻木变得肿胀,脚上也在突围中被惊马踩了一蹄,变得一跛一拐,手里短刀已经换成了长枪,便于他扶枪站立。
在良田身后,是血流成河的山谷,以及堆尸成山的坟地,而就在这山谷中段,同样站立着一波人,正是劫杀车队的游兵残队,当头而立的却不是游兵头目岑奇,换成了一位独臂女子。
岑奇在与良田交手两个时辰后,许是因为力竭而失了手,没能一枪刺穿舍身迫近的良田心口铠甲,反而丢掉了自身性命,被良田一刀削去了项上人头。
寒风裹挟着浓浓血腥,吹拂在山谷一地的所有人身上,良田咳嗽两声,咽下就要吐出的血水,冲着山谷里的独臂女子勾了勾手指,遥做挑衅。
双方在厮杀将近三个时辰,又如此遥遥而立对峙了半个时辰,彼此都没有退却,但也没有主动出击,就好似一对相熟的故人,遥遥可望,却不能靠近彼此。
其实,若不是独臂女子在最后之际率众赶来,从良田手里救下正被追杀的游兵残队,或许这支在北地纵横了十几年的游兵队伍,就会于今日一战,永久消失在这片大地。
山谷里,独臂女子冲谷口方向凌空劈出一刀,而后利索转身,带着所剩不多的残队向着山谷另一端徐徐退去。
“我们赢了……”
当所有于厮杀挣扎中活下来的人看到山谷中的一幕,积攒在心底的那口气在这一瞬间犹如洪流决堤,化作震天动地的话语声冲向了天空……
之后,就是就地驻扎,所有人开始维续着残缺的秩序,治伤的坐一堆,生火做饭的聚一堆,负责打扫战场的已经陆陆续续而去,所有人都是一副浑身浴血的状态,甚至头发因为染血,再被寒天一冻,就成了贴在头皮上的雪盖,身上同样如此,有人半边身子已经被血水浸透,躺在那里呻吟,若不是胸口还有起伏,只怕会被人抬走埋葬。
良田在看到对方退去后,硬撑着走到一侧看不到的山石后,方才瘫倒在地,随即被军医赶来救治,手臂上的贯穿伤最是致命,若是医不好,多半是要成独臂,甚至还可能被夺去生命,军医将能用的药品用上后,又一番包扎,便匆匆背着药箱去了别处。
陈西星因为始终被兵卒围簇,向谷口突围的过程中虽然有人员伤亡,但只要出现缺口,便会有兵卒主动填补进来,如此维续着圈子里的陈西星的安危,方才走出了山谷。
正躲在一处无人地偷偷流泪的陈西星也不知为何自己会如此,从他刚刚经历的这一场厮杀中,仅是因为保护他周全,而丧命的兵卒人数已经有二十三人,这是他一个一个记在心里的,可能这辈子也忘不掉了。
身上除了脚上的冻伤,也就再没有太大的伤势,手臂,前身和大腿,各有几处轻伤,都是不足以要命的,与断臂断腿比起来,根本算不得什么,正是因为如此,陈西星这才自觉无脸在众人堆里呆着,便趁着忙碌偷偷走了出来,想一个人抹抹眼泪。
“……西星啊,你现在还不算真正上过战场,因为你是我陈渠的儿子,一上战场就会有人庇护你,甚至为了你,而丢掉自己的性命,这在为父看来,是可耻的,或许我现在说这些你可能不会明白,等你有一天在战场上不成为他人的累赘,而能独自杀敌,你就会明白为父为何让你善待身边的这群小兵……”
回忆起与父亲陈渠的往日聊叙,陈西星此刻方才明了那一番话里的深意所在,战场上没有一人是无辜的,不会因为你是将军的儿子,敌人就会对你放下屠刀,不能因为自己,而白白浪费他人的性命。
回到驻地,陈西星便开始忙碌起来,帮忙给人治伤,或是哪块人手不够,他在知道后就马上赶过去,直到热气腾腾的马肉炖野菜做成,他才做到一旁稍稍休息,脚上穿的鞋子已经再度被血水染红。
之后,良田找到了他,丢给他一双鞋子,看着陈西星穿试合适,这才笑了笑,就地坐下,望着天南的星空,二人一同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