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5章 番外(二)(1 / 2)
卫山川在京中静极思动,忽然来蜀中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他当年回京,与儿子团聚没多久,便因卫灏前来蜀中任职而分离。
皇帝很想启用他再入朝堂。
可惜经历过牢狱之灾流放之劫,他这辈子都不想去趟朝堂这摊子混水,余生只想陪伴所爱之人过随心所欲的日子。
他们老两口在卫府住着,京中权贵的各种宴会帖子收了不少,但从来不曾赴宴,都以身体不适为由婉拒了。
卫山川想得很开:“这帮人哪里是想宴请我啊,分明是灏儿不在京中,他们无处巴结,便想着来巴结我,不过都是看在儿子面上。至于我一个糟老头子,既不得圣宠,也无官职在身,卫家如今在朝中也无甚得力之人,况且也与咱们不再来往,何必去宴会上讨人嫌?”
柴娴君也不想去京都宴会与那些贵妇们假笑应酬:“横竖咱们如今也没有儿女的婚事需要走动,过些清静日子正合我意。”
两人自少年时代便情深意笃,经历过流放之后的十年陪伴,如今更是默契十足。
二人相视一笑,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
天气晴朗的时候,卫山川便带柴娴君出门游玩,先是逛遍了京城有名的食肆瓦市,接着便往城郊去,三五日短途游玩,游遍京都附近的名山寺庙,寻僧问道吃斋饭,或者野游,看山玩水游湖,乐在其中。
不同于京中勋贵们的爱好,每到秋季便伙同三五好友出城去狩猎,权爵之家或者皇亲贵戚还会借用皇家猎场。
卫山川从年少起对追逐猎杀动物的游戏不感兴趣。
他会痴迷于山水景色,或者诗书文章,寻幽怀古探秘,却只是如同人间过客一般,纯粹抱着欣赏的态度,而非占有。
旁人笑他的这些爱好,于仕途毫无助益,不过是富贵闲散子弟的爱好,太没出息。
然而柴娴君不嫌弃,并且很喜欢这样的他。
“人人都道权势是个好东西,都痴迷于此道,那这世间的花草树木,山涧的清脆鸟鸣,夜半的雨打残荷,还有谁来欣赏?总要有人跟清风明月相伴,卧听风雨,醉观游鱼,欣赏这姹紫嫣红的世间吧。”
卫山川深以为然:“吾妻之言,正合吾意!”
两人相视而笑,柴娴君还说了句掏心窝子的话:“从小我便不爱与人相争,更不爱与人打交道。争衣衫首饰、比嫁的夫婿、连生了孩子也要从小比到大,有甚可比之处呢。牡丹与芍药各有各的美,何必费那精神头。比起在人堆里比一辈子,我更爱这些花啊草啊鱼啊鸟啊,清清静静的活,不好么?”
说这段话的时候,两人正在京城之外十里之处的山上一座小小的道观之下听雨。
二人野游至此,正逢大雨,半山腰有一处道观,便借道观避雨。
两人坐在檐下,柴娴君说完这段话,便将头靠在丈夫肩头,笑道:“川哥会不会嫌弃我没出息?”
卫山川亦笑:“陛下召我入朝为官被我拒绝了,你会不会嫌弃我没出息?”
两人顿时齐齐笑出声。
世俗之人眼中,他们夫妻俩实属没出息的一对儿。
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如今的日子有多惬意。
笑完了,卫山川叹一口气:“我已经许久不曾见过灏儿了。”
柴娴君也知道他思念儿子,忽提议道:“笙儿的朱记如今在京城大火,生意上也不用我操太多心。再说他们还生了小孙女,上次孩子落地灏儿便寄信回来报喜,不如咱们……去瞧瞧小孙女?”
卫山川不由意动:“当真可以?”
柴娴君道:“如今又不必过去,难道还有人拘着你不让你入蜀中不成?”
想要见到儿子与小孙女的念头一旦扎根脑海,便再也驱逐不去。
当天晚上,他们留宿道观。
夜半雨停,柴娴君睡得迷迷糊糊,忽然被卫山川摇醒:“君君,起床收拾收拾,咱们赶紧下山,明儿便去蜀中!”这称呼还是两人年轻时候的爱称,有时候闺房之中倒也会从卫山川口中冒出来。
柴娴君睁开眼睛,在黑漆漆的夜色中,仿佛看到了丈夫两只眼睛灼灼发亮,闪烁着思念的光芒。
她轻拍了丈夫一记:“大半夜的,你也不怕从山上滚下去啊?”
显然对方躺倒之后,压根没睡着,也不知道翻天覆地想了多久,此刻对答如流:“咱们打着火把下山啊!”
“刚下过暴雨,大半夜的你也不怕摔下去?要是再摔到胳膊腿,磕到哪儿不能成行,岂不得耽误好几个月。不如等天明之后再下山稳妥一点。”
卫山川不甘心:“现在下山当真不行?”
柴娴君态度很坚决:“川哥,你还是让我多活几年吧!”
“哦,那你继续睡吧。”卫山川的声音渐渐低沉,显然他准备一个人熬过漫漫长夜。
柴娴君都快要崩溃了。
过去无数次他难熬的时候,都是睁眼到天亮的。
柴娴君便轻声细语的陪着丈夫,讲些开心的事情引逗他,稍解郁气。
自卫山川回京之后,吃得香睡得着,再也不曾出现过睡不着的时候。
谁曾想她不过多一句嘴,便让丈夫彻夜失眠。
她深悔自己失言,早知如此,她便等天亮再提议。
在柴娴君的坚持之下,最终他们等到次日天色刚亮,便辞别观主,踩着露水下山了。
夫妻二人花几个时辰到家,连喘口气都不曾,卫山川便开始收拾行李,安排马车及出行护卫,处理家中之事。
次日清晨,卫府中门大开,卫山川夫妇坐上了前往蜀中的马车。
夫妇二人晓行夜宿,卫山川恨不能肋生双翼,一路之上心中幻想过无数次:“你说,小孙女长得像谁?灏儿这臭小子写信回来,也没说孩子的模样。”
柴娴君虽没生过孩子,可到底曾经去过好些妇人的产房恭喜,对丈夫的急躁极度无语:“俩孩子的模样都出众,不管孩子随了谁,都生得好看,你去了不就知道了。再说刚出生的小婴儿皱皱巴巴,也瞧不出什么眉目。”
卫山川回忆卫灏落地之时,也慨叹道:“说得也是,小婴儿红彤彤的,皮肤皱巴巴的,也的确瞧不出什么。等咱们过去之后,小孙女的模样也长开了。”
他们到达蜀中刺史府之后,卫静不止模样长开了,便是性格也开朗起来,初初见面便给了祖父母非同寻常的热情,也不枉祖父母跋涉千里去探望她。
后来的许多年里,卫灏每每想起女儿的名字,便追悔莫及:“她哪一点跟‘静’字沾边了?”
卫山川的到来,似乎打开了小孙女身上的某个名为活泼好动的开关,自那日见到祖父开始,卫静日渐好动好玩。
三个月的小婴儿,正是对外界好奇探索的阶段,听力视力味觉都处于生长发育的阶段,世界在她眼前缓缓铺开,等待着她的成长。
比起每日早出晚归抽空陪伴她的父亲,除了喂奶睡觉时间,其余时间都恨不得跟小孙女一起过的卫山川显然更亲。
祖父来蜀中不出五日,卫静已经养成了每日侧耳倾听的习惯。
她早晨醒来,被奶妈照顾穿衣净面喝奶之后,便会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但凡听到外面的脚步,便开心不已,咿咿呀呀个不停。
卫山川如今一颗心都扑在小孙女身上,每日抱着吃饱喝足睡醒的小孙女转悠,带她一遍遍摸树上的叶子,带她闻各种盛开的花朵,带她近距离观赏过府中荷塘里的游鱼,在她耳边不厌其烦的说话,简直变成了话痨。
没过几日,还去外面高价淘了一只小奶狗跟一只小奶猫,都是刚刚断奶的小东西,跑起来有种稚拙的可爱。
他抱着小孙女抚摸小奶猫与小奶狗,引得柴娴君大惊失色:“你、你、你做什么?别把孩子弄出病来。谁知道这些小狗小猫有没有带病。”
卫山川极度认真的解释:“我在外面药堂请大夫瞧过,还开了汤药,让下人煮了给猫跟狗洗过澡了,还让大夫检查过了,不会带病的。”
外面药堂里一把胡子的老大夫,给人瞧了一辈子病,做梦都没想到会收到这么离奇的就医请求——替猫狗检查身体。
他当时便沉下脸要训卫山川:“你这是做什么?这是替人看病的药堂,老夫也不是兽医!”
卫山川也知道自己此举有些不妥,可疼爱小孙女的心思终究占了上风,讪笑着解释:“大夫有所不知,我家里的小孙女才三个多月,这一猫一狗是养给她玩的。这么小的孩子,万一猫狗不健康……”
须发皆白的老大夫气呼呼道:“老夫只会给人看病,不会给猫狗看病。”
卫山川为了小孙女,当真是豁出一张老脸央求:“大夫,我在城内打听了一圈,外面都传您老的医术最好,为着我小孙女的健康,求您了!”
老大夫被他磨缠得没办法了,只好亲自上手替猫狗检查,还开了洗浴的汤药。
卫山川先自抱着猫狗走了,药堂的伙计好奇的追问留下来抓药付银子的卫府下人:“这位老爷瞧着十分气派,疼爱孙女也实属罕见,不知道是谁家府上的老爷?”
着实没见过这么疼爱孙女的祖父。
稀奇得很。
等着抓药的正是元志虎,他也觉得老爷子这事儿有些出奇,几乎是要到捂脸的程度:“卫大人府上。”
卫灏在蜀中三年,从接手一个民乱四起的烂摊子开始,逐步安抚民众教化百姓抓农促耕,如今兴修水利之事正干的热火朝天,官声极好。
如今在蜀中提起卫大人,除了卫灏,别无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