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山水相逢未尽时(1 / 2)
岭城的夜晚,时不时有风吹过来,但它与七渡全然不同。七渡的森林时不时就会刮一阵激烈的狂风,一直从森林的那一边,撵逐着层层林涛卷袭而至,越过溪沟,吹得门窗哐哐直响。
安婆婆常常会站在屋檐下,风把她的布裙与白发吹得乱飞乱舞也不进屋子,兀自眯起眼睛,望着对面的丛林偶尔念叨一句:“又有一场暴雨啊!”
小夭在窗前翻看医书时,偶尔有微风吹进来,她就会停下闭上眼睛慢慢感受,似乎想从这些风迹中找出一些七渡的味道。她总是想,这些风为什么不能更大一些呢,不只是翻翻扰扰她的书页,而是可以呼啸着痛快地撞进她的胸膛,她心中已积压了太多思念的人,太多无可泻泄的情绪,她希望有猛烈的东西可以撞开它们,让阳光透些进去。
书看到夜半子时,小夭披上一件衣衫,提起灯笼一个人走出院子,沿着篱笆外边那条街慢慢地走着。
已是四更天,打更的梆子声离得很远,隐隐约约的,街市那边的灯火又熄落冷清了一些。
走了一小段,街道就到了尽头,没入了浅浅的野地。两边野桃与野杏的枝叶在灯笼暗淡的光晕中摇曳着,与小夭的影子一起摇摇晃晃地铺在地上。
小夭停下脚步,仰头望着夜空,她忽然就那么希望在云层之上看到一个人的身影,她的璟现在正在干什么呢?小夭常常在一瞬之间就非常地思念璟,思念他穿着长衫修长挺直的身影,思念他毎每注视她时,温润深情的眸子。思念他牵着她手心里的温度,这些思念让她如一个溺水的人,瞬息之间就无法呼吸。以前每每这时,她就会流下眼泪,现在,除了望向漆黑的苍穹,她已经学会了隐忍。
一只鸟突然从一棵杏树扑棱着,飞到另一处枝桠上,发出啾啾短促的叫声,小夭回头看了一下,在不远之处的树影中,竟站着一个人影。
“谁?”小夭问了一声,这个人穿着一身玄黑带着斗篷的长袍,脸隐在黑色的斗篷中看得不甚分明。
那人正向她走来,听见小夭喝问,便停了下来,一动不动地看着小夭。
“谁?”小夭又问了一声,心中竟狂跳起来。
那人静默地站在那里,好像在纠结什么,依然没有回答。
小夭用手捂着心口,提着灯笼慢慢地走了几步,蛾子在灯笼的光晕中跌撞撞地飞扑着。小夭一边走,一边努力去看那张隐在阴影中的脸,声音有些颤抖地问:“是,璟吗?
小夭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出这样的话,也许她对这些突然而至的人,都总抱着些天真的幻想。
光亮还未移至那人面庞,那人踉跄了一下,伸出双臂,向着小夭拥抱过来。
“小夭!”一种压抑的,带着沉闷与颤抖的声音传入了小夭耳畔,灯笼扑地掉在地上,里边的蜡烛点着了竹篾与油纸,竟窜着火苗燃烧起来。
一瞬的呆若木鸡后,小夭推开这个紧紧拥抱她的人,他抱得很紧,整个身体都不可抑制地颤抖着。
小夭冷着脸,用了很大的力气,才生生地推开他。
“为什么?”玱玹痛心地说:“你知道,为了见你这一面,我等了多久,花了多少心思? ”他悲哀的看着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庞,那张脸庞上所有的情神,似乎都在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才能离他远一点。
玱玹哑然道:“小夭,五年了,你就没一丁点思念过我,竟这么厌恶? ”
“你快走吧,”小夭冷冷地说:“这,可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说完转身就走。
“小夭!”玱玹上前一步,伸手就欲去抓她的手,小夭却转过身来,眼睛淡漠地,直直地看向他。
玱玹的手在空中凝滞了,竟不敢再碰她一下,无力地垂落下来,突就地笑起来:“你刚才在叫璟?五年了,你还满心都是那只青丘的狐狸吗?”
“他是我丈夫!”小夭的嘴角一勾,浮出一抹笑意。忽又狠厉地看向玱玹道:“你,你没有对璟怎么样吧!”
小夭神情中满是急促的恐慌与担忧,声音也拔高了:“我早就对你说过,你若敢害璟,这一生,我绝对不会原谅你!”
玱玹还是在笑,笑得身子晃晃悠悠:“你放心吧,他好得很,只是...”他捂了捂嘴,地上跳动的火苗将他的脸映出一片晃惚的阴影:“你跟那,那个骆...”他说到骆,又笑了:“你跟那个骆共居了五年,你认为那只狐狸一点都不会介意吗?”
小夭笑了:“我,信璟!”
玱玹呆了呆,笑着点了点头:“信,真的可信吗?一切皆都可以信任吗?”
看着小夭头也不回地走了,玱玹的脸抽搐着,眼睛里射出一抹凄厉绝望的寒光。
半晌,一个消瘦憔悴的身影站在玱玹身后,如一堵静默的墙,一动也没动。
玱玹嗤地一声就笑了起来,嘴角一勾,看着背后那个男人冷淡的脸,讥笑道:“本王给了你如此多的时间与机会,你怎么搞的,小夭心中似乎依然一点都没有你呀。 ”
骆没有答话,也没有理他,转身就欲离开。
“怎么,小夭还不知道你是相柳吗?”玱玹对着他的背影道。
骆淡淡的说:“相柳早就已经死了,一百多年前,在那个海岛就随着你的傀儡被埋葬了。 ”
玱玹清冷的脸上浮出一抹笑意:“你以前为了洪江放弃小夭,现在又因为涂山璟而放弃她,你知道她心里,始终对你有着一份放不下的爱意吗?”
“她怀着身孕,还要千里万里去海岛寻你,甚至在岛上生下了她与涂山璟的孩子,你,怎可以辜负她如此? ”
“你或是我,愿意离开温柔之乡,陪着小夭千里万里去寻她心中挂念之人吗? ”骆转身,平静地说道:“你亦或我,会任由自己的孩子生在那个海岛上吗 ?”
看着玱玹变白的脸,骆笑了:“你只不过是小夭的哥哥罢了,我也不过是一份心中挂念,并没有任何一个人比璟更爱小夭,可以无私到去爱小夭的全部。 ”
“全部?真的可以全部吗?”玱玹嘁笑起来,一边笑一边离开,如一抹暗影消失在漆黑的街市上。
第二天夜里,小夭与骆正在院中收晾晒的草药,篱门外的野桃树下闪进了一个人。
玱玹提着一壶酒走了进来,他还是穿着昨天那身带着斗篷的衣袍,看了一眼小夭与骆。
小夭瞥了他一眼,柳眉轻蹙:“你,为什么还没有离开?”
“这不是你待的地方,你还是快点离开这里吧!”小夭说完,就不再理他,弯腰收拾箕斗中的药材。
玱玹也不介意,兀自走进堂屋,将酒放到桌上,又从怀中掏出几包吃食,一一打开。
“我天亮就必须离开这里,五年不见了,不管你有没有一点思念,还是来陪哥哥喝一杯吧。”玱玹扭头看着院外忙碌的人,对着骆道:“骆,承蒙你照顾小夭,你也来喝一杯。 ”
两人都没有理他,小夭正将药倒进骆张开的口袋里。
“你若不来陪哥哥喝这一杯,哥哥就不走了 ,也在这陪你,可好? ”玱玹也不恼,笑眯眯地说。
小夭蹙了蹙眉,看了骆一眼,站起身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噔噔噔地走进了屋子,坐到桌边,瞥睨着玱玹冷道:“喝完你就快点走吧,可别忘了你自己是谁 !”
玱玹笑眯眯地看了一眼小夭,又看了一眼站在小夭身后的骆,慢悠悠的将壶中的酒斟到杯中。
骆的目光落在玱玹的脸上,如鹰隼一般看着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