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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雨霖铃(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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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回 酒醒何处有今宵 人生若只如初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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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家人正在例常举办清谈会。

内门大当家白一鸿、内门事务管理白玉楼、白琼宇,须臾派的司徒礼,以及其他各派分支的当家均在场。

众人表情十分凝重。

须臾派二当家司徒礼道:

“因为咱家现在没有鱼龙,只有鸿雁,天上的事看得见,水底下的事看不见。我们须臾派,只是唯恐有心人暗度陈仓哪。”

司徒礼对昨日自家女儿被木家千金打伤的事耿耿于怀。

由于阴门祖先出身寒微,名门子弟一向不与之来往,即便是当时最有声望的「四大阴门」——石家、夏家、卿家、司徒家,实际上也难逃冷眼。

孩子闹矛盾本身事小,只是木家有权有势,此番难说不是仗名门之势故意欺负司徒家。

司徒礼一早就从白玉楼那知道了昨夜情况,去了趟木家。想必木家人此番已向司徒苑的事赔过了礼。

此时的孩子们,刚从后山回来,都还在甜蜜的梦乡中。

她们一向认为白家前辈们彼此往来和睦,对此类暗中唇枪舌剑之事毫不知情。

白一鸿坐在屋里最大的圈椅上,眉头紧锁,他无法直接批驳木家人,毕竟白木二家是世交,且都与朝廷关系密切。

俗话说:一贵顶十富。

有财的人其实很多,而有权的人更稀有,他们能轻而易举地实现其余的世俗愿望。

木家是钟鸣鼎食之家,白家是翰墨医礼之族。

白家内门和木家早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况且,木相留的家人也知晓白金和白珍互换过的事实,木夫人十分照顾长庚,并且不求回报地维护之。

要知道,当年白长庚抓周在场的人士、以及知道白长庚性别的,要么秘密处理掉了,要么被封口了——除去木相留的父母。

对外言说,就等同于是一夜之间,府上的丫鬟小厮们离奇失踪。

坊间已经添油加醋到称,因为不冬山后山有怨气,而杏枝观在不冬山山顶,道观的风水就是为了镇压后山邪祟的,有一些人,定期要被魑魅魍魉收走打牙祭。这些一夜消失的人们,就是被拿去填后山妖孽的五脏庙了。

而偷出玉葫芦、下药灌醉白家叔侄的人,这么八年下来,杳无音讯,根本查不出真相,更别提寻觅到一丝幕后黑手的蛛丝马迹。

其余门派与杏林人士通过情报网,最多只知道,将来可能是白玉楼的二儿子要继承衣钵。

甚至好些官家人已经登门提亲,介绍来了自家千金,或特意送来学堂,只为让女儿们暗中接近白长庚,以伺机拉近与白家内门的关系。

当家的们你一句我一句,从昨天的孩子闹矛盾开始,话题逐渐偏离,不知不觉扯到了传家宝的事上。

“是啊。还好哥哥家夭折的是女娃,毕竟要是那个大女儿中了玉葫芦,可是给咱家添不少麻烦事,后果也会不堪设想。刘心嫂嫂可真会取字啊,说到底,「长庚」此等表字,也只有男子能担得起。”白玉楼的亲弟弟白琼宇嘴角上扬,讥道。

白家上上下下都知晓,玉楼琼宇两兄弟关系十分不睦。

「开阳派」的当家花雨娇滴滴接了茬道:“无论金、银、珍、宝,或者是在场诸位的孩子,谁拿到玉葫芦不都一样嘛,都是我们白家的福气。”

“外头都说刘心夫人疯了,思念女儿过度,总以为白金和白珍是一个人。为了安抚她,把死去的大小姐表字送给了珍儿少爷。”「香篆派」的蓝情大当家也发了话。

两位女当家的嗓音温婉柔和,在几乎全是大老爷们儿的场合十分亮耳。

白玉楼则微笑:“琼宇说得是。”

他一边在心下拿定了主意:这一大茬子事和人,剪不断理还乱的,看来这玉葫芦,还是放放罢,传家宝和抓周的事也迟些告诉长庚比较合适。

…………

清谈会结束,杏枝观内的厢房中,只剩白玉楼与白琼宇兄弟二人。

白琼宇一脸歉意,向白玉楼拱手道:“哥哥,恕我得罪。方才那般言语,并非琼宇有心,你别放在心上。”

白玉楼莞尔一笑:“无事。若不如此,他们还要嚼舌到底,我该多谢你才是。”

白琼宇:“只是苦了长庚。”

以往两次,白家抽中女继承者,中途曾想过更换男子,作为影子继承人,结果,家族中反复有长老失踪,弟子离奇暴毙,白家家运严重受损。遂后来就放弃了所谓找替身的主意。

看来,玉葫芦定好的人,换是不能换了。

白玉楼凝视远方。

“我们可得把这出大戏演到底。”

兄弟二人立在门外,谈赏着门口争奇斗艳的杏树、李树与桃树,满满一片沸沸扬扬的春色,映照着蓝天。此时,它们冒出了好些新芽,这些新芽,也等着开出更美丽的花朵。

…………

过一日,学堂。

还未上课,大家都闹哄哄的,因为木相留把从后山捡回来的那篮小猫咪带过来炫耀了。

“让我瞧瞧!让我摸摸!”

孩子们争先恐后,挤在白长庚和木相留那桌,央求木相留,只想和小猫咪玩一玩。

这时候,一个女孩子怯怯朝这边走过来,后面还有两位好友推搡着她上前,脸上红扑扑的,十分兴奋。

“这个月第几回了,真羡慕白师兄啊。”

学子们一边哎呦哎呦地起哄,一边让出一条路,他们知道,又是来向白师兄提亲的千金大小姐。

只是,今天有什么不太一样的状况将要发生。

那女儿捏着广袖,十分害羞,低着头不敢看白长庚的眼睛:“白师兄……你今年,多大了。”

孩子们也忽然好奇起了白长庚的年龄,七嘴八舌起来,似乎从来没听他说过呢。

木相留见白长庚面露难色,电光火石间,立刻站起来,准备打哈哈糊弄过去。

“不好意思,这位姑娘,我和师兄有婚约的。”

女孩儿一愣。

后排的司徒苑饶有兴致地瞥着这边,看木相留双臂环抱,一只脚站在凳子上,滔滔不绝地编了一大溜两家指腹为婚的陈年往事。

作为为数不多知晓抓周真相的人,木相留自然也会主动维护青梅竹马。

木相留与白长庚自幼一起玩耍,同吃同住,白木二家由于世交原因,经常见面。白长庚第一次知道木相留的打架神力,是有个小孩子拿石块砸中了木相留的鼻子,那天,小孩儿鼻青脸肿哭着回家找娘亲了,这位小伙伴再也没来敢找她们玩儿。

白家人内部有默契,早已习惯祖训,不该问的事,不必多问;不该说的事,切勿多言。

传家宝的事情,代代都是每逢关键时候,忽然就凭空出来一人,能顺利引领全家渡过难关。

至于大部分孩子与江湖各界的外来学子,都懵懵懂懂的,况且这类大事离他们太过遥远,也和他们的年纪完全不相干。好好学习便足矣。

只是,在喜爱自己的同窗面前,涉及这种年龄的问题,对于彼时幼小的白长庚,她太难开口说谎了。

大家一听木相留说到什么婚约和娃娃亲,整个炸了,面色红润,起哄得更厉害。

“我就说白家木家……肯定嘛。”

“你俩真是珠联璧合。”同窗们赞道。

“难怪白师兄这么低调,自从进学堂就拒绝了那么多千金小姐。原来早就定了亲!”

“有钱真好,了不起啊……”还有学子低声议论。

女孩儿和好友脸色讪讪的,无精打采地离去,木相留十分得意。

学子们正在八卦的兴头上,此时,白一鸿忽然进门。

“先生来了!先生来了!”大家一哄而散,赶紧逃回自己的座位。

木相留来不及把小猫和篮子藏好了,白长庚立刻把篮子放到自己桌肚下,用衣摆遮住。

…………

“喵喵喵……”

“喵喵喵……”

上课的时候,孩子们忽而听到喵喵的叫声。

“哪来的猫?”白一鸿皱眉,在上边厉声发问。

白长庚一惊,悄悄掀开篮子看了眼,怎么少了好几只!

原来不知何时,一只小猫跑到了讲台上,在绕着先生的脚跟蹭来蹭去。

四周还有两只在追着打架,玩闹甚欢。甚至有一只,溜到了前座同学的背后,爬上肩膀挠他的发髻,这位同窗嘿嘿直笑,一看先生冷冰冰正盯着自己,立马僵住。

先生面无表情地拎起脚边的小猫,准备把它拿出去,小猫一受惊,叫声更大了。

这下不得了,所有的小猫都跟着开始叫起来,先生一边呵斥,一边整肃课堂,皱着眉头去抓小猫,而其他小猫全部从篮子里跑了出来,惊慌地喵喵叫,在学堂里窜来窜去……孩子们都感到无比快乐,这沉闷的时光居然被打破了!

整个学堂乱哄哄闹了一大阵。

待家仆们上来把所有的小猫抱走后,很自然,白长庚被先生叫出去到门廊罚站。

“小时候藏猫,长大了还不藏人?”

“玩物丧志!”

“太胡闹了,真丢我们内门的脸。”

先生在门廊把白长庚骂得一无是处,故意声音稍高,让大家引以为戒;学堂里坐着的学子们鸦雀无声,噤若寒蝉。

木相留本想出去帮白长庚说两句,毕竟猫是自己带来的,可回想起昨天发疼的屁股,以及姐姐可能事后会更不高兴,最终没站起来。

待先生进来后,司徒苑忽然起身,看着白一鸿,缓缓行了一礼。

“先生。”

司徒苑自后山一夜,对白长庚的态度已发生了明显的转变。

虽然昨日父亲司徒礼才责怪自己说,你得时时刻刻记清楚,自己是「四阴门」的人,少与权贵家的孩子来往过密,即便是现在人在白家!老祖宗的身份别忘了,要和白家人保持距离。

他们瞧不起我们出身贫寒。

他们和我们,永远泾渭分明。

她天性就不喜听风言风语,以及不满白一鸿过度的严苛,并想到自己幼时被父亲反复下毒、反复要求自己解毒的经历,当下惺惺相惜之感油然而生。

“先生,恕我直言。水至清则无鱼,司徒苑觉得,您素来对白师兄过分苛责,若方式刚柔并济是否会更好一些。”

“我自幼便听闻,白家一向宽厚待人,恩威有度,何况在这学堂上?”

白一鸿听闻,双眼微眯。

“今次,我与师兄同罚。”

司徒苑朝先生拜了拜,转身出门。

白一鸿面若冰霜。

“司徒苑,多加一个时辰。”

白长庚在外面站着,实际上,她从未在心里对祖父有过不满。

她自小受着严厉的教育,做得好,得到的夸奖不比人多,若有错处,受罚还会更加严厉。她总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抑或是长辈家人不待见自己?可从他们的眼神里,又能察觉出深深的期待。

虽不知哪来的直觉,她心中似乎隐约知晓,自己身上决不能出现任何的差错,故此,她需要做到像真正的男孩儿一般坚强勇敢。

她察觉到背后有着某种更大的秘密,所以愿意与家人们打着默契的配合战。

何况,如今她已经不是小时候了,不能再那么天真懵懂。

晃神一看,居然见司徒苑出了门,向自己走过来,她微微笑了笑,提起两只水桶,和白长庚一样乖乖地立在墙边。

“外面天气不错。”

阳光照在俩人的水桶中,水面波光潋滟。

下了罚站,白长庚私下对木相留道:“相留,以后不要再说什么婚约。”

“好的,姐姐。”木相留应允。

她嘿嘿笑着,搡了搡好友:“我以后不说了,这不是要保护你嘛。”

“女儿家,切勿妄言。”

虽说童言无忌,以后长大成人,自己不能因为身份暂且需要隐藏,而耽误好友的良缘。

见白长庚显出比往常更认真的样子,木相留安慰道:

“好啦,我知道我知道,反正后面肯定还是和你家人——哎,你那个弟弟白银长大以后肯定很帅。”

白长庚听闻此言,安心了许多。

此时,她终于想起两个弟弟——白银和白宝。

过去,她每日从黑暗的药寮里出来透气,短暂地和弟弟们玩耍时,这俩顽皮的小孩总给母亲捣乱,头疼得紧。今天要玩草,明天要蟋蟀、后天要荡秋千架的,衣服总弄得脏兮兮的,这时候,母亲会微笑着拍拍他们的头,牵着他们去河边,给他们几人浣衣裳。而自己要继续回到黑暗的小屋里练习辨药。

也不知两个弟弟在山下怎样了?

明年就可下山,见到他们了罢。

…………

转眼间,孩子们结束了一年的求学生活。

杏历1597年。

岁在丁酉,仲春,杏花时节。

且说白长庚的另外两个弟弟,白银和白宝,他们自小在应天府杏花村的街巷上,同父亲白玉楼一起经营打理药铺——杏安堂。

杏安堂坐落在不冬山下的城镇里,颇有名气,许多人来求药问诊。

白玉楼让孩子们分开养育长大,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毕竟,他见过太多的兄弟手足反目成仇之事了,所以,白银和白宝不必去道观和姐姐一起上学堂,有了白长庚当家主,他们也无需成为太过优异之人,直接当学徒跟随自己煎药、抓药,平淡度过一生便好。

作为兄弟姊妹,太出彩的话,将来对长庚是不利的。

她已经有很多明里暗里的对手了,假如再添上俩弟弟,必然太过力不从心,不若从一开始,就把诸如此类的事情斩草除根。

“姐姐也不知何年何月才来见我们,怕不是都忘了咱们!”

白银白宝他们自幼就很少见到白长庚,如今分外想念。

白玉楼摸了摸两个孩子的头,温声道:“过几日,长庚姐姐会下山陪你们玩儿。”

“哇,太好啦!”

“哈哈,姐姐她可是头一回下山吧。要是知道山下这么好玩儿,她肯定舍不得回去了。”

白玉楼看着兴奋的孩子们,无比欣慰。

过了几日。

白家内门的家仆下来了,他们要带着长庚游历民间。

先是绕去杏安堂,和父亲白玉楼打过照面,见了弟弟,三个小孩儿十分开心地叙了旧。

白家几人吃过饭,一同在杏花村的长街游玩了会儿。

白长庚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有这么多好玩儿的地方,物什琳琅满目,吃食香气诱人。她不由感到头晕目眩,未曾想红尘闹市如此这般热闹,真的有点儿向往留下来了。

自己在山上的时候,也就上元夜和乞巧节,母亲会带她在山腰的山神庙祈福,或去山上零零散散的小集市逛逛,比起山下的热闹,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叙旧完毕,白家家仆向白玉楼告别,匆匆离开。他们还得带白长庚去附近的夏氏布庄裁将来的布料,好作衣裳,再去成衣铺给他买些新的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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