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日记（1 / 2）

第八十四章 日记

墨冉的日记很多很长。从她来手道买电脑后一直到现在几乎每周都会写三四篇。她在日记中用细腻的笔法和朴实的语言生动描写了她来手道几年的心情故事和对初恋深深地怀念，以及对与母亲之间那种复杂而矛盾的心境。顾君灏看得很认真，情绪也跟着里面的内容起起伏伏。

韩朝阳自然是这里面的男主角，其次，除了她的父母之外出现最多的便是唐晓珺与陆涛，这些人无疑成了墨冉生命中的重要角色。比如她曾在她的生日时写到：

“x年x月x日

今天是我23岁的生日，虽然晓珺与陆涛第一时间给我送来了祝福，哥哥也从上海给我打来电话，但我的心情依旧失落。因为我妈妈从来都不会在我生日的时候祝福我，，好像我的生日真的是她的灾难日一般。

然而最让我难过的是自从与阳阳分手后，这个对我而言很重要的日子也只有几句祝福的话语是我唯一的礼物了，不像和他在一起的几年中，每当这一天都会有惊喜。特别是在我20岁生日那天，他还贴心地带我去拍了迄今为止唯一的一次写真。虽然我看不见自己在照片上的容颜，但是从后来阳阳和晓珺的赞扬声中我知道一定拍得很漂亮。

小时候妈妈说我眼睛看不见拍照片没什么意思，所以我8岁之前几乎没有单独拍过照，甚至我一直到去学校读书才在老师的称赞中知道自己其实长得还是挺漂亮的。以前偶然有邻居说我相貌好看，妈妈闻言总是冷笑两声，或者无奈地叹气，在我的潜意识里，眼睛的缺陷已经抹杀了我身上所有的优点。所以，自从读书之后我就喜欢在学校，喜欢与同学在一起那种随性的感觉。在家里我似乎总被一种窒闷的空气包围着，让我很压抑。

而阳阳的出现是我生命中一个重要的转折点。他让我对很多事情有了全面的认识。他带我吃牛排，玩赛车，看电影，还给我买过高档的护肤品与衣服。我甚至觉得自己对时尚的认知完全来源于他的引导，或者说在他潜移默化的影响下我才生活得更加有品位。所以即便他因为花心最终抛弃了我，却依然是我生命中极其重要的人……”

“x年x月x日 今天张远买了一堆吃的来看我，还向我求爱了，让我给他一个机会，我告诉他我心里依旧装着阳阳，他说他不在乎，我有些感动，虽然对他没有感觉，但是最终还是答应与他交往，只因晓珺一直提醒我，我不能永远活在阳阳的影子里。通过陆涛的讲述，我知道他如今生活放纵而迷乱，对我这个他曾说纯得像白开水的女孩自然不会再有任何兴趣，而我也理智地认为不能长久沉迷于这段痛苦的记忆中，可是当张远伸出双臂想拥抱我的时候，我还是恐惧得很，除了阳阳之外，我没有与其他异性如此亲密过，我怕……”

“x年x月x日

今天对我来说是个很不寻常的日子。中午我从老家回来是张远去火车站接我的，他见到我很激动，竟然说要当众亲我一下，我吓得连忙说我怕羞，他才作罢。而事实上，我到现在还难以接受除了阳阳以外的男人与我过分亲密，他有些不开心，问我为什么和他认识快一年了，还如此抗拒他，我只好找了个理由说因为奶奶的离去让我心情很不好。

不过我的确没有骗他，这一星期以来我的心情确实很糟糕。这不仅是因为奶奶在3天前去世了，而且还因为她去世之前告诉了我一个让我不愿相信的秘密。

我与奶奶的感情并不深厚，在我小的时候她几乎很少与我说话。这次我能在她临终前陪伴她也纯属偶然。

因为手道的宿舍没有电视，我只好请了几天假回老家看德国世界杯的最后几场比赛，回家之后才听说奶奶病重，而且还说很想见见我。

然而当我再次去探望病重的她时，她却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听爸爸说奶奶近两年特别喜欢回忆过去的事情，还很想与人聊天。我想着自己也不能再为她老人家做些有意义的事，不如就利用休假的时候陪她多说说话。结果她却告诉了我一个让我至今都不愿正视的事实。

通过奶奶的讲述我才知道，我爸爸和妈妈结婚之后感情一直不错，生下哥哥后全家人都很开心。一直到哥哥一岁半的时候，他们发现他走路容易摔跤，看东西总是凑得很近，才意识到他与普通孩子的不同。结果带到省城的省立医院检查才发现他患有先天性视网膜发育不良，视力无法得到改善。之后他们便带着幼小的他去了北京和上海的大医院就医，得到的结果还是这种病，目前医学上没有好的方法治疗。当时爸妈虽然很难过，但毕竟哥哥还能看得见，他们想将来再生个健康的孩子照顾他，以后的日子应该也不会太苦。 于是在哥哥4岁那年妈妈就怀了我，听奶奶说妈妈这次怀孕非常小心，连感冒都不愿意吃药，深怕影响胎儿发育，那个年代虽说家里经济不是很宽裕，但是为了生个健康的宝贝，全家人都很努力，不仅经常买鱼虾给妈妈补充营养，连水果蔬菜也都给她吃最新鲜的。

终于到了那年冬天，在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妈妈突然肚子疼，于是全家人带着满满的希望将她送进了县医院。妈妈这次分娩很顺利，进医院不到3小时就生下了我。奶奶说到这里的时候很伤感，甚至声音里还带着些许的哭腔，她说在我出生的第一时间爸爸就赶紧抱起我细心地打量起了我的模样，可让他没想到的是我虽然长得粉嫩可爱，但是眼睛却很不对劲，不但双眼紧闭，而且眼球深陷于眼眶中。爸爸当时就傻眼了，他知道我的眼睛一定有问题，而我的妈妈在得知此事之后当场就晕了过去。

据奶奶说，当时全家人的情绪都低落到了极致，他们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让我自身自灭，因此便在给我喂了几口白开水之后用一床破毯子将我裹住丢在了一边。她说他们当时竟然产生了让我冻死或者饿死的恶念。而妈妈尽管很快在医生的抢救中醒了过来，但是却因为伤心过度出现了产后大出血，一时间，全家人的心思都集中到了照顾妈妈身上，没有人去过问刚刚出世的我，直到那天晚上，当出生将近24小时的我因为饥饿再次啼哭的时候，奶奶才在极度悲伤中重新抱起了我，当她发现我除了饥饿之外其他生命体征依旧正常的时候便有些不舍，于是喂我喝了几口糖开水。而我喝了糖开水之后似乎也安静了下来，然而当我又一次因饥饿而啼哭时，奶奶便把我抱到妈妈床前，希望她能给我吃点奶，可是妈妈却用虚弱的声音说她不想看到我，更不会喂我奶。无奈之下，奶奶只好又喂我喝了点糖开水。后来，爸爸只得去买了奶粉来应急。

几天后妈妈出院了，但身体依旧虚弱不堪。而我的眼睛也没有睁开。爸爸怀着失落的心情带着一丝渺茫的希望抱着才出生一星期的我去了上海五官科医院，诊断的结果是我不仅患有视网膜发育不良，同时还伴有先天性小眼球。医生说如果一两个月后仍然没有光照反映，就意味着永远失去了视觉功能。

爸爸回家之后心情很沉重，他给我起名墨冉，就是希望我眼睛最终能冉起一丝光亮，而妈妈更是整个月子期间都以泪洗面，这样的结果直接导致她时至今日仍然患有严重的砂眼，因为没有做好月子，上班后她竟然多次晕倒在单位里。而我到了两三个月之后依然不会追光，全家人在万般失望之下只能接受我永远生活在黑暗中的事实。 奶奶告诉我，她与爷爷想到父母要养两个残疾孩子心里就难受，于是萌生了要将我扔掉的想法。因此，经他们商量后，在一个下着漂泊大雨的早上，趁着父母都上班去了，给我裹了件毛巾被，将我扔到了郊外的草地上，然而事后我的父母听说后却颇为不舍，于是就去问奶奶把我扔到哪里去了？但奶奶就是不肯说，最后他们索性自己出去找，奶奶说她已经记不清他们什么时候才将我找回来的，只记得当他们将我抱回家的时候，我浑身都湿透了，而且冻得奄奄一息，这种结果导致我回来之后竟然发了3天的高烧，最后去医院挂了几天水才渐渐好了起来。

但饶是如此，我却成了全家人的心病，妈妈尽管后来愿意给我喂奶了，但是她的奶水一直不足，对我眼睛的问题始终无法释怀，所以我小时候经常生病。

奶奶还告诉我，自从我哥查出眼睛不好之后，就有许多邻居暗地里议论我们家，说我爸妈肯定是上辈子做了什么缺德的事情才养了个残疾儿子，而我出生后这种说法更是愈演愈烈，甚至有些人竟说我们家肯定是祖上没有积德，不然怎么会有这样的后代。

奶奶断断续续地与我说完这件事后又颇为认真地问我，“冉冉，你会不会原谅奶奶当年的糊涂行为啊？我现在觉得此生最对不住的人就是你这苦命的孩子呀！”

我掩饰着心中难以言说的悲凉对她道，“事情都过去那么久了，我不会生气，您别多想。”

她听了我的话之后紧紧地握住了我的手，用颤颤巍巍的声音说道，“我就知道你其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只可惜老天无眼啊！”说着叹息一声继续道，“冉冉啊，奶奶去年去庙里上香时，有个老和尚对我说我业障很重，临终前必须要向曾被我伤害过的人忏悔，并且得到对方的宽恕，死后才不会堕入三恶道，所以我今天才把这件事告诉了你，你不会恨我吧？”

我不是什么伟大的人，自然也说不出什么感天动地的话语来宽慰奶奶，毕竟在我的记忆中她的确是很不待见我的，可想到她已经处于弥留之际，便不忍让她带着这份愧疚离世，就点了点头说道，“奶奶您放心，这事情我是不会往心里去的，您千万不要再为此自责。”

她听我这么说又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真的吗？那我来世是不是就不会遭报应了啊？”

我扯了扯嘴唇缓缓地道，“不会的，您放心，我能理解您当初的无奈与苦心。”

她这才用极其低弱的声音道，“真的，那我就安心了。” 然而回到家中，再次面对妈妈的时候我的心情却很难平静。多年来她对我的苛刻和冷漠与对哥哥过分呵护和赞赏的举动一直是我心中最大的隐痛。我记得小时候每次走亲访友她都习惯性的愿意带着哥哥，而我则被他们锁在家里；每当家里来客人的时候她便不让我上桌子吃饭；她经常给哥哥买新衣服，却总是去亲戚家要旧衣服来给我穿，好多时候我的衣服穿在身上都很大，直到后来我与晓珺成了闺蜜，我才在她的指导下知道我这样的身材该穿什么款式的衣服。如今，当我获悉事情的真相后心中更是五味杂陈，不是恨，不是怨，而是一种永远都难以消除的痛。不过，想到有不少盲人因为眼睛最终被父母遗弃，我又觉得自己是幸运的，好歹我爸妈还给我上了学，所以尽管我听说这件事后有好几夜都辗转难眠，还是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起此事。”

顾君灏本来是带着几分醋意来看墨冉的日记的，起初，当他看到她总称韩朝阳为阳阳的时候，心中那种酸溜溜的感觉更加强烈，可是后来，当他看到了她那段显为人知的童年经历时便把之前的不悦都忘记了，取而代之的是对这个命运多舛的小女人满满的心疼与怜惜。他以前认为自己因眼睛问题已经承受了许多的冷言冷语，却没想到这个女孩的经历比他还要坎坷艰辛得多，而她依旧用一颗宽容且感恩的心面对生活，从不抱怨，从不悲观。这种胸怀连他这个大男人都自愧不如。思及此，他暗自下定决心一生一世都要好好地爱护她保护她，不能再让她受苦。他要用他满满的爱让她成为一个幸福的女人。

接下来他继续饶有兴致的读着她的日记，后面有许多都是描写她如何思念韩朝阳如何抗拒张远的。不过，让顾某人窃喜的是竟然在后面看到了自己的名字。

“x年x月x日

今天我们店来了个甩货，本来听他与邵帅聊天还觉得这人声音挺好听的，不想那人说话却非常难听，竟然用‘盲女’来形容我们这类同胞，真是恶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