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沉舟侧畔（1 / 2）
严谢大军几乎都被带到了靖嘉关，剩下的不是伤员就是后勤。
梁军势如破竹，曾经坚固的军营在顷刻间就变得不堪一击，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撑到就轰然崩塌。
姜军溃败之际，众人奔走逃窜，整个城中一片混乱。
林三娘被冲出营地内的士兵撞倒，她起身的时候就看到那些曾经耀武扬威欺凌她的士兵，此刻在城中烧杀抢掠，到处都是一片狼藉，犹如地狱景象。
“与其让梁军抢了，不如给我们！”
士兵将苦苦哀求的路人踢到一旁，毫不客气地将鸡蛋干粮揣进腰包，接着就牵上一匹马，头也不回地向着城后方逃去。
这样的场景不断地在城中上演，林三娘收回视线，起身后将被推搡倒地的百姓扶起。
“算是没指望了！”路人恸哭着，抬头看到她脸上伤痕的时候有瞬间的愣怔，不过很快又反应过来。
“姑娘，你赶紧逃难去吧，梁军很快就要进城了！”
林三娘没有说话，她只是沉默地将路人送到屋中，然后向着城外的营地走去。
到处都是喧嚣和混乱，马匹在城中乱跑，踩烂瓜果蔬菜；
有稚童在路边哭泣，也不知道是与家人走失，还是发生了什么意外；
有少女被拉扯衣衫，眼看就要拽入屋内；
有男人阻拦进屋洗劫的姜军，被打断腿骨躺在地上哀嚎……
越看下去，林三娘的心中越发痛苦。
回过神的时候泪水已经滑落下颚，她甚至不知道到底是为何而哭。
因国破家亡？因人间惨剧？因即将身死？
“林三娘！”
就在她恍惚地站在城门口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猛地响起。
她循声望去，就见到一名看上去颇有些眼生的男人骑着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身边。
“我知道你很有才能！”男人看上去异常急切，林三娘不知道他到底是因为此刻情况的危机，还是其他的什么状况。
“现在姜国有难，还望先生与我一同退敌！”
林三娘的心脏猛地一跳。
“达者为先,师者之意。”烛光下，大姐告诉她，“先生，便是对有学识才能先者的尊称。”
大姐的面上浮现出向往之色，“若是有朝一日，我也能被人称为林先生，那便是我作为一个女子，能得到的最大殊荣了。”
“我觉得姐姐就是最有学问的人！”尚且还小的她嚷嚷起来，“我以后就叫姐姐林先生了！”
她如此叫的时候，清晰地看到大姐脸上露出难以形容的满足，那双因为长时间熬在昏暗下有些黯淡的瞳孔都亮了起来。
熠熠生辉，犹如黑夜中的明星，印刻在她心里很久很久。
“不行。”最后大姐还是摇了摇头，“我还没到那种境界呢。”
她一直以为这是个非常尊贵的称呼，只有极少部分的人可以被称作“先生”。
于是在心里暗自下定决心，总有一天，她也要成为世人遥望的“先生”。
——直到她看到镇长那个不学无术只会吃喝玩乐的儿子被称作“先生”。
迎上男人期许的目光，林三娘突然笑了起来。
“很抱歉。”她摇头，“这里没有什么林先生，我只是个没有国家的女人罢了。”
说完她不再关注城内的混乱，也没有再多看眼前男人一眼，转身向着前方军营中走去。
段承简愣在原地，他完全不明白林三娘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这个时候已经不允许他再去思索。
被如此干脆地拒绝，他只能咬了咬牙，扯着缰绳继续向其他有军队驻扎的地方跑去。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靖嘉关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梁军突然就打上门来？
朱振和穆君买呢？还有跟着他们一起前往靖嘉关的五万大军呢？他们都去了什么地方？
不安的情绪在心中逐渐扩大，他稳住情绪，又加快了马的速度。
不论如何，还没到认输的时候。现在军中无人，他作为世袭的小侯爷是最有资格接过指挥的人。
可惜一路上军心溃散，几乎没有人再愿意继续坚持下去。
“哒哒哒……”
在他一路向着城西门赶去的时候，却在即将到达的那刻猛地扯住缰绳。
马扬起前蹄发出一阵嘶鸣，在落下时，已经大开的城门就出现在他眼前，与此一同出现的，还有率领大军骑在高头大马上的李耀卿。
四目相对的那刻，段承简突然就失去了迎战的勇气。
“这可不行，段承简。”李耀卿丝毫不意外地看着他。
“拿起你的枪来！别死的让人看不起。”
数十年来的压抑苦闷与挣扎，在此刻尽数涌出眼眶。
朦胧中他恍惚看到雨后的靖嘉关，山麓上是铺开的大片耕地。
顺着他带领百姓们挖出的小路下，是铺开的稻田。
在将水稻插入泥泞之中抬头的那刻，就能看到飘着炊烟的大片房屋。
“若我不是姜国人就好了。”
在此刻他终于意识到他的痛苦从何而来，他作为姜国小侯爷，从小受百姓食禄锦衣玉食。
也因此在得知需要在梁国内插入细作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地挺身而出，告别故土。
一别就是十四年。
他的心早已经叛变了，他的选择却依旧在姜国。
他对任何一方都不忠诚，他最终也不能被任何一方所容忍。
“砰！”
长枪碰撞那刻，心神不宁的段承简被直接震下马。
长枪从他手中掉落，没有挡住的枪尖直刺他的心口。
伴随着一阵凉意，接着滚烫热流从胸口破开。
他摔倒在地。
梁军在李耀卿的身后齐齐整整，没有人插手。
段承简勉强撑着身体，抬眼望去，一张张，尽是熟悉的面容。
“我知你是姜国小侯爷，但只知你父亲姓孔。”
李耀卿突然开口问他。
“你叫什么？”
起身的动作让血流得更快，他却并没有感到痛苦，脸上反而露出了笑容。
“段承简。”他如此说，“我叫段承简。”
他含笑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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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批军马冲进军营的时候，姜军连个像样的抵抗都没有就作鸟兽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