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袁从简番外(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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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七年,袁从简任门下侍中,江全的枝叶长到了京安。

时值乡试,前往江全应考的学子较之往年也更喧闹些。

盖因袁从简主张改革旧试,圣人便任他为主考官,在江全试点,倘若可行,便再依次在各州府施行。

所谓改革,不过是江全求稳之法,月盈则亏,水满则溢,袁从简已是位极人臣,然而圣人正值壮年,雄心不已。

若是从天子门生中挑选出愿意跟随江全的贤才,将枝叶铺得再繁茂些,自然是更为妥当。

袁从简闭目养神,一旁的锦衣少年这才敢悄悄抬起眼看他。

确认他没注意自己,这才悄悄伸手够着头往外瞧。

车轮滚动间,尘土有些多,他稍稍蹙眉,还没来得及看清什么,耳边便传来袁从简的声音。

“威仪不肃,非东宫太子该有的德行。”

小太子讪讪的回首,“是,舅舅。”

袁从简睁开眼,淡淡看着他,小太子便觉得浑身好似被带刺的荆条刮过。

他瑟缩胆怯太过,袁从简微微蹙眉,到底缓和了些许语气。

“身为太子,言语举止当雍容闲雅,磊落坦荡,不该因为臣子的些许厉色便怯弱不堪,殿下也要学会仿效圣人。”

小太子是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只硬着头皮回是。

袁从简见此,便也歇了心思,叫人停了车,处理要务去了。

小太子这才大大松了口气。

他从未出过京安,如今见了外面的事物自然是处处好奇。

“这是何处?”

身后的客卿紧紧跟着他,闻声道“这是宛南。”

他把这两个字念了两遍,方才恍然道“我记得卫师傅是宛南人士。”

“殿下所言确实,忠武将军确是宛南人士。”

小太子哦了一声,脚下踢了踢小石子,“他被贬到哪里去了?”

客卿打量他的神色,斟酌道“圣人命人杖责三十军棍,并无贬斥的旨意。”

小太子长长叹了口气,小小的个子硬是装出了几分稳重来。

“官署内酗酒,烧毁公文,这是大罪,阿耶定然是要贬斥他的,他走了,东宫里又没人敢陪我玩了。”

客卿并未言语,小太子也不需要他答话,自顾漫步到了湖边,微微垂着头轻轻踢着小石子。

“阿耶只有在处理政事的时候才叫我去跟前,母后也不大亲近我,舅舅……我最怕的就是舅舅。”

“也只有卫师傅会跟我说怎么养小狼。”

他也只能在这个时候,在这个湖边发发牢骚。

几个客卿远远站着,这一腔心事,便也如数丢进了水里风里。

他的身份仿佛就钉在了太子上。

阿耶叫他太子,阿娘叫他太子,舅舅叫他太子。

他的孤寂太过,客卿也只能这么看着,一看到袁书凝,便立刻向小太子道“您看谁来了?”

小太子还没回过头,袁书凝就朝他跑过来了,她学步晚,跑起来总有一副随时要跌倒的样子。

小太子一面记着舅舅的话,一面忍不住张开手迎她“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见他展颜,客卿这才跟着松了紧绷的脸色。

他们谈笑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格外突兀,袁从简远远看了一眼,执笔的手微微一动,墨汁便滴在了书案上。

陪坐在一旁的谢闻玉也远远看了一眼,笑盈盈的开口“殿下总是喜欢二娘一些。”

袁从简并未答话。

见他不语,谢闻玉便不再开口,等到他桌上的最后一本公文收好了,她才小心开口“郎君还要等么?”

每次途经宛南,他总是要在这里等一等,开始能等来卫斯渺,后来……后来也只是等一等。

袁从简洗了手,起身的时候还是应了,“你们先行。”

谢闻玉没有像往常那样只说是,而是拉住了他的衣袖,“郎君若是去见卫姊姊,我也可以陪郎君一起去。”

袁从简垂下眼眸,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温声道“不必。”

他素来如此,哪怕是亲密如夫妻,也疏离客气到这个地步。

如同松针一般,只能叫人远观,叫人止步于此,她但凡伸手,必定会被扎得刺痛不已,偏偏这点痛又够不着心灰意冷。

她看着他的背影,很快将自己的心绪整理好了,细心的将他用过的东西收整好。

“娘子……”

谢闻玉将桌案仔细擦着,一面道“我自然比不过死人的。”

人若是处处要争,那才是自讨苦吃。

当年袁卫二人的忠贞情谊人尽皆知。

他苦等她十余载,她孤身为他保住了两个胞弟的尸身,熬过了所有艰难的时刻,才跪在圣人面前求来一纸婚书。

夫妻伉俪、琴瑟和鸣、鹣鲽情深……世间所有用来形容和睦夫妻的词都用尽了。

偏偏她就这么故去了。

婢女叹了口气,“娘子,您不要这样想,过几年,郎君自然就忘了,谁能记谁一辈子。”

她复又将视线看向湖边玩耍的二人。

“我知道。”

这样的话,她听了五年。

好在她早知如此,因此并不强求什么,只盼着天长日久,总有彼此温情真心的时刻。

直到午时过了,袁从简才回来,彼时两个孩子在马车里睡下了,客卿各自寻了地方小憩,只有护卫一班一班的巡察的动静。

袁从简不欲多留,因此路程依旧,上了车,他只看着窗外,并不言语,谢闻玉几度想要开口,都被他淡漠的神情挡了回来。

不知多时,才有急切的马蹄声传来。

他脸上才有了几分温和的神态,一个客卿骑在马上,将手中的东西递给他。

他稳住马,小声道“圣人贬斥了他,郎君的折子圣人也应允了,只让他去江全做个左司马。”

从忠武将军到司马,他也是实在不明白卫斯渺怎么就能荒唐放浪到这个地步。

他心中惋惜,却还是准备听着袁从简的吩咐。

“酒后误事,烧了公文三十余本……”

袁从简轻轻念着,苶然闭上眼,哪怕心知会有这样的结果,念在嘴里,仍然像是滚了黄莲一般。

良久,客卿才听他道“他何时来江全?”

“他受了三十军棍,圣人念他往日的忠贞,责令他三日后再动身。”

见他不言语,客卿便识趣的离开了。

谢闻玉坐在一旁见他脸色不虞,到底是不忍心,埋怨道“郎君总是替他求情,他便索性由着自己的性子来,也该叫他吃点苦头。”

“我听说卫姊姊一力将他们二人教导出来,想必也从不是看着他变成一个浪荡子,郎君也该掰一掰他的性子。”

袁从简没有说话,只将纸收在了袖中。

谢闻玉说完了还是有些悔意。

可不说,心底总是不大痛快的。

卫家一族把指望放在了袁从简的身上,多少祸事都是托了袁氏才平下来的。

即便袁从简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事事宽宥处理。

她心知袁从简绝不是什么心软的人,袁氏秉行的也从不是纨绔浪荡之风。

只因为一个卫氏女,一切都可以宽宥到这个地步。

“我知道郎君待卫姊姊情意深重,但是倘若这样一味偏袒,卫氏的命数不久矣。”

袁从简想到当初自己同从母亲商议婚事时的说辞。

他需要一个出身大家,知书达礼,有远见有能力的贵女。

谢闻玉很好,作为宗妇,养育了合格的嫡子女,作为妻子,她秉性柔和,温婉贤淑,识大体,懂进退,也并没有多余的纯善之心。

“我自有分寸,你不必插手。”

谢闻玉便不再多言。

她笃定他心中有分寸。

所以在精心布置席面等来了衣衫不整,酒气未散的卫斯渺时,一时怔在了那里。

哪怕席上只有他们夫妻二人,她心中依旧像是塞了一团棉花。

卫斯渺一身酒气,宽大的衣袖上还有未干的酒渍,腰间的剑松松的挂着,添上鬓边散下的发丝,整个人没有半分精神气。

若只是如此也就算了,偏偏连礼也未行就自顾落了座,只是伤口未愈,便只能倚在那里,犹觉不够,还特意拉了个婢女在旁边跪坐服侍着,待他倚在了那里,方才抬起手敷衍的冲他们二人作揖。

“大兄别来无恙。”

卫斯渺行了礼便拿起酒盏吃起来,丝毫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谢闻玉何曾受过这样的侮辱,当下脸色就有些冷了。

下面乐师尚在,舞姬也还在。

卫斯渺便自顾扯了一个揽在怀里。

当真是荒唐到了极致,谢闻玉这样想。

袁从简确是依旧平和,他缓步来到卫斯渺跟前,正坐在他对面。

卫斯渺仿若不知,合着凤眸,拿着筷子敲着酒盏和歌。

袁从简伸手将他的酒接了,语气也格外的柔和“三郎,别这样。”

卫斯渺这才睁开眼,静静看着他。

他拿了酒盏,卫斯渺便也罢了手,索性转过眼去看场上的舞。

袁从简看着盏中的酒,忽而将酒仰头饮尽了,方才侧首对谢闻玉道“你去看顾太子。”

谢闻玉明知他在支开自己,却也无法,只能依言起身。

等她走了,乐师舞姬也散了,卫斯渺便也索性松开怀里的女子,“要训斥我就快些。”

袁从简看了他片刻,方才轻声道“你醉了。”

卫斯渺低低笑了一声,半晌才哑声道“我醉了?我确实醉了,你去叫阿姊来接我吧。”

“你叫阿姊接我回去吧。”

袁从简并未言语,卫斯越面色却极为平静,“我往日里不听话,同人私下喝酒的时候,总怕碰见阿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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