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番外四——邹恬菊（二）（2 / 2）

所以我经常找一些小事儿借题发挥，有事儿没事儿去指责王仙娥。我儿子刚开始还会说我，后来被我教训了一顿，我从小就告诉他，我是他的妈妈，他爸爸对我不好，他不可以这样对我，后来林韦冬也就垂头在一旁，不吱声了。

结婚两年后，王仙娥生了一个姑娘，先哥喜欢的不得了，王仙娥和林韦冬去上班，他就留在家里带着孩子，原本有点重男轻女的我，在这样的和睦情形下，没有一点作用。我几次在林韦冬和王仙娥面前说让他们再生个儿子，王仙娥和先哥都不同意，一个是因为计划生育，另一个是他俩都非常喜欢这个孩子，当宝贝儿疼的那种。

先哥给孙女起名叫林糖七，他在战友面前说要让孙女儿一辈子都生活在蜜罐里，永远甜蜜幸福，那“七”字何解呢？我问他，先哥顿了一下，抱着林糖七突然笑起来，只说，七是孙女儿未来的幸运数字。

王仙娥怀孕的时候，林青青那个丫头也结婚了，嫁了一个叫肖兵的小伙子，长得浓眉大眼的，很是精神，还是在交警队里工作的，家世也很好，是先哥战友介绍认识的，他俩结婚第二年就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先哥和亲家公一起给孩子起名叫肖宁乐，寓意是让他一生安宁快乐。

我成了奶奶和外婆，带孩子的时间冲淡了我心里的不甘，忙起来，我似乎就忘记了那些事情，但是每年6月先哥定时消失的那几天，却总是提醒我，我的坚持是多么可笑和累赘。

糖七7岁的时候，先哥突然一直持续低烧，咳嗽，咯血，我一开始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王仙娥觉得不太对劲，坚持要去送他去医院检查，结果这一查，查出了肺癌晚期，我听到“癌”的时候，整个人不好了，我不懂这是个什么病，但是只要是癌的，肯定都是不好的，怎么就得癌症了呢？

先哥知道后沉默了许久，他没有说什么，王仙娥和林青青跑前跑后地找医生，甚至把先哥的什么标本送去了沪市找专家，最终还是癌症，我看到那俩闺女偷偷摸摸哭了好几次，林韦冬也是，但是我不知道为什么哭不出来，我感觉，我就要彻底失去他了，这一次我用自杀也好，威胁也好，都无法留住他了。

我们听医生的建议，没有手术，只是做什么放化疗，先哥原本魁梧健硕的身体，在一次次住院出院的过程中逐渐消瘦下来，他很痛苦，我看得出来，但是他不愿意放弃，心里有一股执念在支撑着他，我不清楚这份执念出自哪里，我只知道，肯定跟这个家里的人无关。

一直到第二个疗程最后一次结束，医生看着各种检查化验单，眉头紧锁，我知道，先哥大限将至，先哥似乎也能感受得到，他趁着我们都在听医生下诊断得时候，偷偷溜回家，拿了点东西，消失了好几天，一句话都没留，就走了，我们着急得很，差一点报警，生怕他会做什么想不开的事情。

好在几天后他回来了，笑容满面，面色红润的回来了，我们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回光返照了，我也知道，他是去找那个人去了，那个我一直没找到是谁的人。

先哥回来后，在医院里没有治疗，只是让医生给他减轻些痛苦，过完了人生中最后的几天。那天所有的亲戚朋友还有先哥的战友都来了，但是先哥一直看着门口，似乎一直在等谁，但是那个人没有出现，先哥似乎也不在意，糖七不知道爷爷就要去世了，还趴在先哥的床上跟他叽叽喳喳，先哥伸手摸了摸林糖七的眼睛，冲她笑了笑，然后让王仙娥带糖七回家了，王仙娥知道先哥是什么意思，红着眼眶拉走想一直粘着爷爷的糖七。

先哥走了，病房里的人都哭了，我还是没有哭，他解脱了，但是我被困着呢，后来，林韦冬抱着骨灰盒回家的时候，我突然不知道怎么想得，把家里先哥所有的照片和衣服以及他喜爱的东西，我全都烧了，魔怔了一般，差点把整个家都烧了，我的大嫂子看到我失心疯一般的样子，哭着一巴掌打在我脸上，火辣辣的疼让我清醒一些，她们都以为我是伤心过头了，其实我知道，我不伤心，我只是觉得他不应该就这样恢复自由了，凭什么他就这样解脱了，凭什么他就这样脱离我的束缚！我不甘心！

但是，我不甘心又能怎么样呢？他还是离开了！而我还在这里，困在回忆里，困在我的不甘里，困在这个家里。

先哥死了，我就像做梦一样，林糖七那孩子哭得撕心裂肺的，几个大人都劝不住，他们都说这孩子太舍不得先哥了，我盯着那孩子看，眉眼间越看越像先哥，我突然间觉得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满是委屈，却无人倾诉，我这一生都不想成为笑话儿，但是现在，我自己都觉得我自己可笑可悲。

但是有什么用呢？我的父亲母亲已经去世了，最爱我的奶奶，唯一真心爱我的奶奶也早已经成为一捧黄土了，我名义上的丈夫现在也不在了，我用尽一切留住的丈夫，还是离我而去了。我的儿子，现在有了妻子和女儿，我的养女也有了她的家庭，那么我呢？我有什么呢？我最想拥有的，像是有过，又像是失去了，又像是，我从没有拥有过一样。我越来越难过了，在先哥的墓前哭得歇斯底里，这一瞬间，我不知道我在哭先哥，还是在哭我自己。

后来，我得偿所愿的当家作主了，我处处针对儿媳妇儿，她现在没有先哥的支持，所以每天都被我说教和咒骂，她不开心，我也不开心，但是只有这样，我才能不去想先哥，不再纠结他心里的人到是谁，每次想起过去，我脑海里有的就是一个挥之不去的阴影，没有脸，只有先哥对那个人无限的温柔和爱意，这些都是我渴求一辈子的东西。

林糖七长大了，那双眼睛像极了先哥，看到她，我就控制不住地想起过去，后来林糖七和王仙娥搬出了这个家，我留不住她们，就像留不住先哥一样，林韦冬也离开了，我的儿子也离开了这个会困住人的房子，但是我还留在这里，所以到底是我困住了他们，还是这里困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