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君不见(1)(1 / 2)
君不见,向晚狂风碾尘沙,今晨枝头冷傲花。
君不见,早醒残杯推乱盏,谁道夜宴不繁华。
人生恍惚七十载,一醒一梦悲欢来。
孩提寒窗苦悬梁,十年不见黄金榜;
匹夫沙场啼血亡,青史该记一两行。
无名剑,寻常刀,谁提笔,笑断肠。
白骨已深藏,锦绣山河又上场。
花谢必经花开日,残叶本来是新芽;
昨夜月色白胜雪,红杏都曾好人家。
此生罢后何处去,三根侠骨竖黄沙;
功过皆在今世算,化作尘土定罪罚。
咿咿咿,呀呀呀,尽了最后一壶酒,万古情仇至此休。
华成峰这些日子倒霉得紧,身上的一条人命官司还没结清,不明不白又加上一条,青鸟还跟他生气了,他悔恨那日的幼稚言行,心里隐隐害怕,怕青鸟再不肯原谅他了,加上柳花明发出的污衣契,如今来追杀华成峰的可不只是十三派,江湖上但凡有两把刷子的,都要拿出一把来试试手气,万一要是被他们碰巧擒住了华成峰呢,那可是一万两,能逆天改命了。
华成峰不是那么好抓的,如今这江湖上碰到他还能全身而退的,恐怕两只手也数得出。但是华成峰仍然不敢露面,那乌央乌央的人,好像马蜂一样,一旦沾上了,就很难脱身,华成峰不敢上蟒山,不敢回襄阳,也不敢去少林寺,怕给人带去麻烦,烟霞他又没有那么深的交情,因此已经连着大半个月东躲XZ,风餐露宿,挺立整的一个小伙,已然蹧得像个流浪汉,怕是丐帮也入得。
如今周道奇不在了,再没有人能奈何得了柳花明,但是华成峰没听说周道同和周华宁一家三口的死讯,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但是不知道该去哪里找他们,或者即使找到了,周道同是否有能力回天也是未知。
华成峰决定去永州碰碰运气,柳花明也不容易猜到,华成峰还敢去永州。
为了躲避追杀,华成峰基本上昼伏夜行,不住客栈,那些江湖客栈,有许多行脚商贩,若是他露了面,想打听他的行踪也不是难事。
好在华成峰有一个旁人不知道的本事,他十岁开始在少林寺呆了十年,对寺庙可是超乎旁人的熟悉,他搭眼一看一个寺庙的规格,就知道这里面有什么院,什么塔,什么阁,坐落方位也大差不差,什么地方白天有人,什么地方晚上热闹。
天亮的时候,捡个寺院就钻进去,找无人的地方缩着,睡不着他就闭目养神,实际上是闭目糟心,他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两个念头,一个说可能这辈子再也无望能戳破柳花明的假面了,另一个说青鸟也许再也不会原谅他了,要是能睡着,那就算是有福的日子了,只要是不想这两件事,华成峰心似天地宽阔,一想起这两件事,心眼就像变成了棵黄豆苗,细细一条。
若是饿了,他就去人家寺院的斋堂偷斋菜斋饭,反正从小吃惯了,虽然不大可口,但是也能果腹,一开始他还想给寺院留点钱,意思一下,但是后来盘算了一下,因为不敢去钱庄兑钱,身上剩下的散碎银两,不知够不够走到永州,就只是在心里谢过佛祖,便作罢了。
若是夜间行走,遇到要抓他的人,他便立即调头,让人找不到他真正的行进方向。
可是千万小心,还是被人给盯上了。
盯上他的还不是一两个闲散游侠,而是一个团伙,人还不少。
那些人盯着他,但是并没有动过一次手,华成峰无论走哪里,都能感觉到那群人就在他四周,远远望见一两个,那些人非常有规矩,衣着也考究,不像是那些个为了一万两来杀人的破落江湖门派。
华成峰试过几次想摆脱这些人的跟踪,但是每次都是折腾许久又重新落网,看来躲也躲不过去,不如干脆现身露面,但是那一日刚巧走到随州,随州紧挨着襄阳,不能在这里露面,怕给歃血盟带去麻烦。
华成峰一入了随州便觉得眼泪汪汪,一旁就是襄阳老家,却过家门而不得入,心里甚是感伤,想他小时候,在家里那十年,一直觉得歃血盟不断发展壮大,在他父亲的治理下日益繁荣,也不知怎地,那歃血盟一到了他的手里,情况急转直下,隔三差五的面临着被灭门的风险,想到这就更难过。
咬着牙捂着眼,从随州穿过,又跑了几天,到了沔阳,这地方风水好,附近也没什么知名的门派,华成峰找了个小钱庄兑了钱,又找了个客栈,大大方方坐下来吃饭,反正也要露相了,豁出去了。
虽然沔阳不是襄阳,但也算家乡口味,许久没吃过一次饱饭,华成峰点了一大桌,狼吞虎咽,刚吃了没多久,就有人来了。
但是来的人不是一直跟踪他的那一伙,华成峰滴溜溜转转眼,憋出了个坏主意。
来人两个,一男一女,不知是不是有正经名分的夫妻,举止亲昵,两人也点了菜,但是比华成峰的饭桌要寒酸许多,俩人一边吃,一边偷眼看华成峰,并互相咬耳朵。
华成峰知道他们在议论他,也不理,自己先吃饱喝足,吃得太猛烈,牙塞住了,拿起桌上的竹签,开始剔牙,多少有些不雅观,那俩人脸上也现了厌恶神色,没料到华成峰开口叫了他们,“好心大哥大嫂,江湖救救急,兄弟我腿坏了,能不能帮个忙带我去看个大夫?”
俩人显然没料到,华成峰主动来投怀送抱,而且还说他自己腿坏了,正惆怅俩人能不能是他的对手呢,这下岂不是正中下怀。
那女子向男子挤了挤眼睛,男子抬屁股往华成峰身边坐过来,“兄弟腿怎么了?”
华成峰说,“突然得了个邪门的病,两条腿打架,没法走路,而且一直发麻,看这屋里就大哥大嫂还算力气壮的,贸然开口,给大哥添麻烦了。”
那大哥赶紧摆手,“不麻烦不麻烦。”还装模作样的想了一会,“兄弟,不如这样,我倒是认识一位医术高超的大夫,不过他住在沔阳城外,兄弟腿脚不方便,稍等我去借一辆车,拉你过去吧!”
华成峰摆出一副感激神色,连连点头,不停致谢。
大哥出了门,没一会,拉着一辆板车回来了,跟那大嫂一起把华成峰扶上了车,华成峰演两条腿打架也是颇有天赋,栽栽愣愣,好歹是躺在了车上,大哥用力在前面拉车,大嫂在后面跟着。
华成峰优哉游哉地躺在车上,心里哼着曲,刚吃过午饭,大哥哼次哼次拉车正拉的起劲,一颠一簸,睡一觉正合适。
出县城刚走二里地,华成峰好像恍惚真的睡了一瞬,就被嘈杂的声音吵醒了,板车被一直盯着他那伙人围住了,华成峰假装惊慌,“是强盗么?大哥大嫂救命!”
大哥大嫂心里可能在纳闷,这么怂一个货,怎么就值一万两了?大哥大嫂一前一后抽出了砍刀,华成峰瞥了一眼,这兵器实在寻常,这俩人功夫一定也不怎么地。
那团伙为首一人,是个青年,目测个子跟他自己差不多,看面相一点也不像歹徒,倒是有一股子英雄气概。
青年跟大哥大嫂抱了个拳,“两位侠士,车上这人,我们盯了许久,有些私人恩怨,怕是不能让两位带走。”
那青年手伸进怀里,大哥大嫂赶紧戒备,生怕他掏出个什么暗器来,青年却掏出了一张银票,拎在大哥大嫂眼前,“我们也不白劫人,这是五百两,两位侠士拿着,人便交给我们吧,小子在这里叩谢了!”
华成峰心想,还是个有钱人家,一出手就是五百两。
那大哥翻了翻眼,喊了一声,“五百两就想打发我们!当我不知道他可是值一万两的!”却被大嫂拉了一把,低声说,“幺郎!你清醒些,我看不如拿着这五百两,你看对面那些人,我们不是他们的对手,要是不下这个台阶,怕是什么都捞不到了!”
两人低声又商量了几句,大哥走上前,接过了青年手里的五百两,俩人撂下板车,往城里方向跑去,华成峰假意在后面大喊,“你两个见钱眼开的鼠辈!就这样把我丢入狼窝吗!”
大哥老远喊回来一句,“兄弟自求多福吧!”
青年身后又走上来一个齐整健硕的,“三弟,看他们跑得这样快,我看你这钱,花的有点冤枉。”
那三弟也撇了撇嘴,“我此刻也有些后悔了。”
那兄弟俩从人群中走出来,分别站立在华成峰板车两侧,那三弟说,“华成峰,装病,引我们出来,那五百两记在你身上了。”
华成峰端详那俩人,绝对是练家子,功夫应该都还不错,懒懒地答话,“你只管记,我又没钱还,你们跟了我十来天,究竟是什么人?”
三弟说,“我叫黎响。”
当哥的说,“我叫黎杭。”
华成峰皱着眉,“我不曾有你们这样的朋友。”
黎响说,“谁说是朋友?我们和你是敌人。”
华成峰说,“什么仇?”
黎杭说,“等一会儿你就知道了。”说罢互相对了个眼色,叫人上前,抬起板车,拉着就要走,那华成峰却从板车上腾空而起,落坐在了一旁的树丫上,黎响和黎杭抬头怒视着他,华成峰讥笑一声,“都说我装病了,话不说清楚,我怎能乖乖和你们去!”
团伙中猝不及防射出一支冷箭,华成峰往后一倒,让了过去,反手就甩了一截枯枝下去,那射箭的人嗷唠一声喊。
黎杭和黎响见状纷纷抽出剑来,一前一后,飞身上了华成峰身旁的两棵树,华成峰也站了起来,解下腰间八节钢鞭,劈啪一声就往站在高处的黎响的脚踝抽过去。
黎响见状赶紧蹦到另外一条树枝上,同时黎杭已经举着剑飞向华成峰身边,华成峰收鞭,后闪,手里抓着细树干绕了半圈,钢鞭抽向黎杭手臂,黎杭这刚一收手,却发现钢鞭几乎同时到了他的小腿,如此利落,便迅疾撤腿,半边身子悬空,扑棱棱就从树枝上掉下去了,头朝下,长剑指地,翻转落下,险些摔着。
黎杭不肯罢休,飞身又上了树,黎响此时也到了,两柄剑对着刺向华成峰的前后心,华成峰直等到他们无法收剑了,才撤了身,黎杭和黎响的剑尖撞到了一起,两人都落下了树。
华成峰观察,这一家的轻功很不同寻常,仿佛有根线在空中吊着他们,横飘竖飞,毫不费力,那兄弟俩落了地一瞬,似乎脚并没有沾地,便被那空中丝线又吊了起来。
两人的功夫若是在一般的门派里看,一定算是顶级,但是华成峰是炼丹炉里烧过的,上过刀山,下过油锅,百炼成髓,对这样功夫踏实又规矩的年轻人,丝毫不放在眼里,要不是仗着他们轻功好,已经被华成峰溜秃噜一层皮了。
远远地又来了几个人,走在最前面的,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骑在一匹骏马上,岁数看着甚至不比他假爹望鹤仙小,但是姿态却大不一样。
那老者鹤发童颜,能看出一身的健肉,那强壮的身形,怕是没有七十年都练不出来,华成峰听那老者沉声说了一句,“杭儿,响儿,下来吧,你们不是他对手!”
黎杭说了一声,“祖父来了!”便和黎响一起飞身下去了,给老头叩头行礼。
老者说话一直是沉着声,但声音却能传出去好远,他皱着眉看了一眼华成峰,“华成峰!下来见我!”
华成峰喊回来,“我又不认识你,你是何人?”
老头说,“宣河黎世泰。”
华成峰脑瓜子嗡的一声,宣河黎家,这个姓这么好辨认,刚刚怎么没想起来呢,华成峰不敢再耽搁,赶紧翻身下了树,紧走两步,跪倒在黎世泰马前,“晚辈华成峰,不知是黎老家主来,怠慢了,还请老家主恕罪。”
那老家主却不接着华成峰这个大礼,冷笑一声,“恕罪!此等不共戴天的大仇,你叫我如何恕!”老家主不怒自威,要是怒了,仿佛是天公发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