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山高路远,与君长绝(2)(1 / 2)
八月初五一早,华成峰和欧阳青鸟便赶到了襄阳府地界,但是还得走半天才能进襄阳城。
今日起早便走的,走了许久,路上没一个喝水的地方,不知不觉,就到了一个眼熟的小村落。
成峰如今不像从前那么扭捏了,也不知是心里的哪根弦通了,进了村,停在一农户院落门口,成峰开口大喊,“大嫂!大嫂在吗?”
屋里应声出来一位大嫂,见了成峰,喜上眉梢,一边用围裙擦着手,一边笑呵呵问,“大兄弟!你来啦?孩子怎么样?可好吗?”
成峰也开怀答,“都好都好!多谢大嫂前两个月给照顾得好,如今啊,长得很壮呢!”
“有地方安置啦?”
“有了有了!多谢大嫂挂心!大嫂,今日我和……亲眷赶路路过这里,想进门讨口水喝!”
大嫂喜笑颜开,“咳!客气什么,快进来吧!”
欧阳一脸疑惑地跟着华成峰身后进了院,大嫂去打水,欧阳青鸟咬着嘴唇,低声问成峰,“谁是你的亲眷。”
成峰也低声回,“孤男寡女,不说是亲眷,你不怕人笑话!”
“哼。”欧阳青鸟轻哼一声,又问,“孩子是怎么回事?”
成峰低咳一声,用手掩着嘴,“回头我和你细说。”
大嫂端着一只水壶走了出来,拿了四只碗,先倒了两碗,“这是井里刚打上来的,清甜可口,喝了最是解渴,但是太凉,姑娘恐怕不能喝,里边热水也在烧着,兄弟再稍等等!”
成峰赶紧点头,端起一只碗,喝了口,发出一个十分满足的声音,跟着问,“大哥出门了吗?”
“去农田了,都靠他一个人忙活,总是早出晚归。”
“大哥辛苦了!”
青鸟清了一下嗓子,似是犹豫再三,“大嫂,可有……”
大嫂一看青鸟的眼神就懂了,引着青鸟往屋后而去,一瞬又回来,成峰已经将两大碗水喝光了,大嫂又高兴地给倒水,“兄弟,上回来还说是光棍一条呢,这么快就找到媳妇啦?你信大嫂的,这个姑娘,一看就是好生养的!”
成峰眼神中立马充满了敬佩,“是吗!大嫂您真厉害!您这是金口玉言!兄弟要托您的福啦!”
大嫂哈哈大笑,门外传来追逐的声响,一群小孩在骂人,身影闪过,成峰眼尖,嗖的一声站起来,“大嫂,那亲眷帮我收留一会儿,去去就回!”
说着像只大鸟一样跳到了院门外,可给大嫂吓了一跳。
成峰追着那一堆骂人的小孩,从他们包围圈里拉过一个脏兮兮的老头,大喊了一声,“老爹!”
那老头邋遢的脸上冒出了一丝喜庆,“儿子!”
小孩们一看人家的儿子来了,赶紧就散了,成峰在后面喊,“哪个敢再欺负我爹!我把他命根揪下来喂狗!”
小孩更是吓得屁滚尿流。
望鹤仙似是许久也没有梳洗打扮过,衣裳脏得看不出颜色了,人也瘦了几圈,成峰赶紧问,“老爹怎么在这里?搞得这样脏?又从家里走丢了吗?”
他一时就忘了老头神志不清,望鹤仙果然没有辜负他,“儿!没钱了!人都散了!可咋办?”
成峰又揪着他问了几次,完全问不出个所以然,正沮丧间,突然背后伸出一只手,掐住了老头的手腕,成峰回头看了一眼,“欧阳!多谢了。”
欧阳青鸟瞪了成峰一眼,没说话,细细品着老头的脉象,老头想跑,被成峰一把按住,青鸟摸了一会儿,老头看看成峰,看看青鸟,疯脸上端庄严肃。
青鸟说,“失心疯,你跟他说话有什么用?近日还受了大刺激,怕是神志再难恢复了。”
成峰叹着气,“怎么会这样?欧阳,我得带他一起回襄阳,这是个大恩人,看他这样子,好像也饥饿许久了,我让大嫂给弄点吃的,吃完了咱们就走。”
欧阳青鸟浑似没听见他这一堆话,也完全不打算发表意见,只是觉得需要纠正他一下,“华盟主,请叫我欧阳掌门。”
“这么见外干什么!”
欧阳淡淡地说,“说不上见外,请华盟主看清界限,不要逾矩而行。”
成峰恼怒,“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冷冰冰的?难怪没有朋友!这在我这可行不通啊,我这人天生热心肠,你多跟我学学!”
欧阳青鸟白了他一眼,扭头走了,华成峰在身后拖拽着望鹤仙,往大嫂家走去。
大嫂说这老头已经在这流浪三天了,无人认领,各家若是餐饭有余,就给他一口,今日可能还没人留意到他,大嫂家里刚好有早上没吃完的馒头米粥,便端出来,望鹤仙别的不清楚,吃的还是认的,扑上来狼吞虎咽,噎了一大通,朝着大嫂叫,“酒!上点酒!”
成峰推上去一碗水,望鹤仙咕咚咚喝掉,并大赞,“好酒!好酒!”
拜别了大嫂,成峰将望鹤仙驮在自己的马背上,行进速度慢了些,走了两个时辰,前面拐上官道再走半个时辰,就要到襄阳城了,这弯还没拐过去,成峰突然听得破风声响,随即喊道,“欧阳小心!”同时自己抱着那望鹤仙一齐矮下身去,一只乌角刺在适才成峰的脖颈位置转了个圈,又飞了回去。
路尽头现出骑马的方九环。
拐角后跑过来一个人,正是那厉县城南的半张脸美人望春心。
成峰抱着望鹤仙下了马,望春心口里喊着,祖父!扑上来将望鹤仙接过去,望鹤仙迷茫的眼神显示,他根本想不起来望春心是谁,但是血缘所在,他对这人感到欣喜,便开心地跟着去了,望春心将他引上了随行的马车,临上车还回头看了下华成峰,朝他憨然一笑,并比了个大拇指。
成峰也笑着朝他挥挥手,等到安顿好了老头,成峰想跟望春心问问,老头到底遭了什么变故,望春心怎么会回了襄阳,哪成想望春心根本没过来跟他说话,倒是方九环骑着马走近,朗声说,“华盟主!欧阳掌门!方某前几日接了望氏家主的污衣契,望家如今的家主望春心出银钱一万两,要华盟主的项上人头!”
说着摆出了对战的架势!
欧阳青鸟一惊,成峰也惊呆了,“望春心你为何要杀我!别躲着!有本事出来说!”
方九环说,“已故望老家主在华盟主复盟的过程中,曾施以援手,帮助一同斗垮了玄雅堂水曲舵,华盟主不会忘了吧?望家如今家破人亡,与你姓华的脱不了干系!春心伤心太过,没法和你说话,我来代为转达。”
华成峰大惊,“望天临老家主故去了?望家出事了?”
方九环冷哼一声,“何止是老家主?四天前,大约是华盟主和欧阳掌门正风流快活的时候,望家一门一百零三口被玄雅堂蒋玄武带人全部斩杀,除了出嫁的女儿和走丢了的老祖宗,一口未留,华盟主别说你不知道啊?”
华成峰脸色瞬间煞白,蒋玄武这就动手了?成峰两腿发软,好似要晕厥过去,倒退两步,被马堵住了,才没摔倒,“全……全杀了?一口没留?”
却听身后欧阳青鸟怒骂道,“方九环!口下留德!休得含血喷人!”沧啷一声拔出佩剑,怒指方九环。
方九环一笑,“欧阳掌门何必动怒,消息可比人走得快,如今襄阳左近还有哪个人不知道?华盟主为了上蟒山与欧阳掌门共度良宵,力排众愤,一力抗下蟒山所有恶事,不是还在蟒山住了好几天才下来吗?要是没有这档子事,华盟主回来得早一些,蒋玄武屠戮望氏家族,你会不管吗?”
华成峰面色苍白,双眼外凸,拼命摇头,“我怎么会不管?望家救过歃血盟!我岂是那忘恩负义之人?”最后一句已经喊了起来。
方九环又丢下一句,“风流误事。你不杀伯仁,伯仁因你而死,你难辞其咎,因此望春心要你的性命!报仇雪恨!”
乌角刺应声而出,已然晃到华成峰眼前,华成峰却仍然愣在原地,不知躲闪,突然眼前一花,一道剑光闪过,欧阳掌门的铭相剑叮当一声挡住了乌角刺,乌角刺飞回方九环手中。
欧阳青鸟剑光追击而去,直奔方九环面门,方九环双刺交叉,架住铭相剑,两相对峙,方九环又笑,“欧阳掌门!要杀你的小情郎,忍不住了吧!”
铭相剑怒压而下,欧阳青鸟横眉冷目,怒不可遏,“方九环!你要杀谁就杀谁,他跟我没有任何关系!我只警告你这一次,若再口不择言,我杀了你!”
方九环全部力气都用在抗住铭相剑,没法出声应答,过了一会,欧阳青鸟面目恢复清淡,铭相剑的力道的缓缓减轻,欧阳青鸟收了剑,调转马头,也不知是朝着华成峰还是朝着谁,“襄阳城我不去了!”打马就跑。
华成峰转过头大喊,“欧阳青鸟!你不讲理——”
不待多说,乌角刺又飞过来,华成峰扭头闪过,眼前一双乌角刺舞得呼啸生风,令人眼花缭乱。
华成峰手里没有兵器,赤手空拳入阵,左躲右避,此时脑袋大概清醒过来了,知道逝者不可追,别说逝者,临时变卦的欧阳青鸟都不可追了。
华成峰一边躲,一边搜寻方九环的破绽,一边耍口头功夫,“方掌门!你别妄想了!你不是我的对手,杀不了我!”
方九环回,“今日未必!”
华成峰避过一招,“况且说!杀人的是蒋玄武,不是我!你即便要杀我,也等我先去杀了蒋玄武!”
“休得啰嗦!”
但这句说辞让方九环分了一下心,乌角刺偏了一毫,华成峰手成爪势,卡在方九环脖颈上,若用上力,能掐断她的脖颈,华成峰说,“服吗?方掌门!”
方九环说,“不服!再来一次!”
华成峰松了手,“好!来!”后撤两步,乌角刺又划上来,华成峰后仰,翻了个跟头,脚尖点在方九环一手手腕上,乌角刺飞了一只,扎在不远处的地上,方九环舞着另外一只,跟进上来,两人又斗了二十合,华成峰指尖又到了方九环喉头,方九环心里惊讶,华成峰近日功夫又精进了。
但是方九环仍然不服,华成峰就撂手再战,两人在那稀疏的小树林间,方九环被擒了十次,终于肯承认,自己不是对手,马车里望春心也发了话,“方大姐!算了吧,让他走吧,这账今日先记着,日后再算!”
方九环收了手,成峰朝着马车大喊,“望春心!望家的事我确实有责任,你等我杀了蒋玄武,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无人回应,方九环上了马,跟马车一起离去了,华成峰望着马车呆立了一会,回过身,心里想照着这个欧阳掌门的心思,应该就是原路返回,不会走别的路。
华成峰赶紧上马,折返回去,打马疾行,那马本身就很累了,再连续疾行已经有点吃不消,华成峰估计这路程也差不多了,干脆把马拴在路边小树上,用随身小刀在那树干上刻下“盗马者死”。
成峰甩起长腿,施展轻功,踩着树丫草杈,一路飞驰,果真如他所料,终于远远看见了飞奔的欧阳青鸟,又紧追了两步,气喘吁吁落在欧阳青鸟的马蹄前方一丈。
欧阳青鸟见有人天降,赶紧勒马,距离太近,马高高扬起前蹄,嘶鸣一声,险些把她掀翻,成峰跳起一步,拉住那马的缰绳,将它拉下来。
欧阳青鸟愤怒叠加,“华成峰!你疯了!”
成峰一手叉腰,一手拉着缰绳不松手,那马儿吐气到他手上,成峰嫌弃地抖抖手,仰起头,“欧阳青鸟,你讲不讲理?我在蟒山救了你的命!日日同行,我并没有丝毫的冒犯于你,我也没说过那无中生有的脏话,都是旁人说的,你还能去捏住他们的嘴?你跟他们生气,怎么能迁怒于我?我兄弟还等着救命呢!况且,我们又没做那些见不得人的事,你怕什么?跑什么?你一跑,旁人反倒觉得我们不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