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繁华梦里旧襄阳(4)(2 / 2)
华成峰观察了一下那路喧哗,比他矮半头,但是身材要更健壮,他左额角上有个小坑,显然是早年伤痕留下的疤,圆脸,有几分路子规的影子,但是成峰对路子规记忆也不深刻了,都是十岁以前的记忆,路子规比华远行约是大一两岁,是个很深沉内敛的人,有文化,这个儿子和老爹一看就不是一个路数,成峰问,“路师兄,咱俩小时候见过吧?”
路喧哗笑得更欢了,嘴里的草没了,但是一直在嚼着什么东西,一边引着华成峰师徒俩往里走,一边混不在乎地说,“当然见过,咱们还一起玩过呢!你不记得了?你还让我帮你揍过华成雨,嘿嘿!”
成峰也一笑,这么说仿佛有了点印象,点点头又问,“路师兄怎么在这?”
“咳,我爹被赵寻常捉去了,洛阳和襄阳出事的时候,我不在,爹和老盟主派我去西域苍山派送寿礼,还在那住了一阵,往返几个月,哪想到回来就这样了,多番打探,才知道了我爹的下落。”
路喧哗带着俩人穿过一条长长的脏兮兮的走廊,走廊上有几个门,里边传出炒菜的声音,走廊的墙上黑乎乎的,都是凝固的油脂,闻善闻着传过来的饭菜香,咽了下口水,路喧哗看了一眼闻善,“我在那告示栏前等你几天了,水曲舵大火漫天,我去打探过,听人描述,我就觉得是你,这小子刚一出现的时候我就看着他不一样,这城里哪有这样细皮嫩肉的公子是我不知道的,果然就把你等来了!”
成峰扭着眉头问,“他们怎么敢这样明目张胆?”
路喧哗说,“别急,盟主,我带你见几个人,等会再细说。”
他们走下了地面,穿过一条忽明忽暗的地道,才又到地面上来,进了个荒草丛生的院子,路喧哗道歉,“盟主,这是祝掌门家旧宅,多年没人住,有点不成体统,但是安全,这边请吧。”
踩着荒草再往里走了一会,开始听见人声,还有乒乒乓乓和呼呼喝喝的声音,好像有人在较量,进了个宽敞的大堂屋,里面坐着的人赶紧站起来,正中间一个年长的宽脸盘男子,面色激动地握住华成峰的手,叫了声,“成峰啊!”眉毛好像都在颤抖。
那人身后跟着几个人,其中最勾人眼的便是一个装扮利落的姑娘,眉目锋利,眼神刚毅,硬朗面相中带着些许清秀,姑娘穿着垫着肩的衣裳,窄腿窄袖,是个行家的装扮。成峰看着那年长的眼熟,但一时想不起来,路喧哗赶紧在一旁说,“旋鹰派祝同寿掌门!”
成峰听了就要拜,“祝师伯!”
刚往下一矮身,就被祝同寿架住了,力道受阻,成峰也就就势收住了那礼,毕竟不是要跟人家打架,祝同寿那一拦,就试出来了,“成峰受伤了?”一边拉着成峰到自己身边坐下,旁的人也一一就坐,闻善跟在成峰身后站着。
成峰点头,“受了点皮肉伤。”跟着说了自己在水曲舵的经历,祝同寿抚掌大赞,“成峰果然是名门之后!有勇有谋!有你在,歃血盟今后是有希望的!”
成峰忙说受不起受不起,祝同寿嗓音洪亮,“你受得起!洛阳的时候我去了,只不过技不如人,落败后就先走了,你的前几场我都看了,包括你和虚眉柳花明那一场,虽然惊险,但是也胜得妙!我家君歌也对你赞不绝口呢。”祝同寿说着扭头看了一眼那个姑娘,姑娘一点也不害羞,十分坦荡地笑笑,对着华成峰抱了个拳,成峰也回了个礼。
成峰说,“祝师伯谬赞了!”路喧哗坐在华成峰旁边,伸手扒拉了一下成峰的胳膊,“如今都叫祝掌门,我都不叫师伯了!”
成峰连忙改口,“是该叫祝掌门,晚辈唐突了!”
祝同寿哈哈大笑,“不妨不妨!成峰怎么叫都成!”
祝同寿早年是歃血盟的人,是几个人里边的老大,路子规行二,华远行是老三,韩嘉年是最小的,年轻时一起闯天下,后来祝同寿去给旋鹰派做倒插门女婿去了,算是和歃血盟好聚好散,之后也一直是友邻之邦,老岳父去了之后,祝同寿接任了掌门,这一代也只生了个女儿祝君歌,祝同寿最近已经开始在琢磨了,是直接把掌门之位传给君歌,还是再招个倒插门的女婿来,问题是,祝君歌眼光极高,多少老父亲看着很优秀的英雄少年,祝君歌都看不上。
成峰问,“祝掌门怎么在这里?”
“我们听说了歃血盟的事情,赶紧就过来驰援,可还是晚了一步,还好碰上了喧哗,这几日又听说了水曲舵的事情,知道你一定就在襄阳附近,便叫喧哗和君歌到处寻你,这好歹是找见了,天可怜见!”
成峰眼圈有点泛红,“本不欲打扰各位和前辈,怎奈还是惊扰了大家,成峰这里谢过了!”说着抱了一圈的拳。
路喧哗说,“我是歃血盟的人,我本该如此,我只恨自己回来晚了。”
祝同寿说,“我虽然去了旋鹰派,但是从来没有背离歃血盟,合该有难同当!成峰,喧哗,你们都看见告示了,有什么想法?都来说一说。”
那告示上写着二月十二,也就是后天,望家大宅将请戏班子唱一场大戏,名字叫“杀囚”,告示上画着四个小人被绑着跪倒在地,囚衣上本来画着‘囚’字的位置,分别被替换成了‘雪’‘雨’‘达’‘规’。
闻善在成峰身后气愤地问,“他们竟这样目无王法吗?竟敢私设法场?朝廷竟然也不管吗?”
祝同寿回答他,“他们这些人,跟官府说不清有多少勾结,况且就算真的有人来查,只说是唱戏,官府也没办法,指望旁人没用,我们只能自己接招。”
成峰还没吱声,忽听得耳边两个声音一齐响,一个男声说,“还说什么说?干他!”是路喧哗,一个女声说,“直接杀进去!救人!”是祝君歌,多少文雅点,众人望向她,姑娘笃定地说,“我们现在有五十八个人,都是好手,兵器精良,据我对赵寻常的了解,我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可以战胜他,七成,可一战!”
祝同寿脸上露出骄傲的神情,望向成峰,仿佛在炫耀,成峰回望,“祝师伯,即使有这些人,有七成把握,侄子也不愿拿这些人的性命去下这个赌注,赵寻常发这个告示,说白了只是要我一个人,师伯陪我去壮壮胆,我去和赵寻常谈谈。”
祝同寿说,“和他这等小人有什么好谈的?”
“就谈拿我去换这四个人回来。”
“成峰啊,一说不能拿你去换,二说咱们拿什么当砝码去和他谈,他那鼠辈,发起癫狂来,可是不讲什么道义的,把我们一应都料理在里边,我们可就亏大了!”
成峰略一思索,“砝码可以有,先问您一句,歃血盟除了师伯您,还有什么江湖朋友能来驰援?据我所知,红雁门罗浮生、巨齿帮尹帮主,还有亲家宣河黎家,侄子不是真的要他们来,只是借他们一个名头。”
祝同寿尚在点头,路喧哗有点焦急,在一旁接口道,“黎家恐怕不行,黎老家主在我出发往苍山派之前来过一次,同青萍妹子大吵了一架,说是吵不如说是骂,老家主把青萍狠狠骂了一顿,还说了和咱们歃血盟老死不相往来的话,这消息江湖上都传着呢,说他们能来,不太可信。”
成峰满脑门子都是问号,青萍曾把家里大大小小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告诉他,为何这么大的一件事没说?赶紧问道,“那黎家是为什么跟咱们断交了?两家可是姻亲之好啊。”
路喧哗摇头,“那就不知道了,对了,你不是找到青萍了么,你回头自己问问她。”
成峰只得暂时压下心里的疑惑,“还麻烦师伯帮忙把有可能来帮忙的门派都说一说。”
华远行在江湖上声名好,与许多门派都结有善缘,祝同寿一转眼就罗列了一大堆,直到成峰说,“这些足够了,只要师伯按我说的办,咱们就有砝码!至于用我一个换他们四个,换不换,我认为没有旁的办法,只能换,师伯别担心,先把他们几个换回来,我自有办法逃生!若是我有危险,师伯和君歌姑娘再强攻不迟。”目光十分坚决,谁也劝不动。
众人商议好了方法,晚上祝同寿门派里带来的厨子,整治了一桌好吃的,闻善馋的舌头都要掉到衣襟上了,一桌子的长辈,赶紧叫他吃,祝同寿开了酒,与路喧哗,成峰畅快对饮,祝君歌也陪着喝了好几大碗,面不改色,真是女中豪杰。
成峰端着酒杯对祝同寿和路喧哗连连道谢,闻善一个劲拽着成峰,让他少喝些,毕竟身上还有许多伤口没愈合,等到酒足饭饱,闻善看见拱在干草地上睡得香喷喷的师父,心里叹气,喝点也好,他身上该有多大负担,不如让他醉一回,踏踏实实睡一晚。可是有人不想让他睡好。
祝同寿也喝的有点晕了,两个脸颊红扑扑的,精神亢奋,待回到卧房,君歌给他倒茶醒酒,祝同寿乐得眼睛开花,“君歌啊!我看你今日眼睛一直盯着成峰,眼神都不转,是不是看上他啦?”
祝君歌倒了一杯茶递给他爹,也没害羞,大大方方地说,“洛阳的时候我就看过他,你那时候怎么没发现?华成峰确实是个不错的青年。”
祝同寿更高兴了,借着酒劲,嗓音有点发粗,“我闺女的眼光那是最好的!华成峰身上也是流着英雄的骨血,功夫好,有智谋,长得也漂亮,门第配得起我们旋鹰派,君歌要是愿意啊,爹给你说说去!像我们君歌这么好的姑娘,也不委屈他!”
祝君歌撇撇嘴挑挑眉,“这事还用爹去说?我自己去说就行了,别到时候人家为了爹爹你的面子要娶你女儿,那咱们成什么了?”
祝同寿哈哈大笑,“我的闺女就是不一般!行,那你去吧,快去说了回来!给爹报个喜!这样的女婿,我也欢喜!”
祝君歌扭头就出去了,到了华成峰门前喊,“华成峰!出来一下,有话要跟你说。”
闻善连忙起身,推了推醉得一滩烂泥一样的华成峰,叫了好几声师父,没动静,只得朝着外面喊,“师父他……睡下了!”
门口的声音不急不躁,“叫起来。”
闻善不敢不从,更加使劲地摇晃华成峰,华成峰终于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冒着怒火盯着齐闻善,“干嘛?睡觉呢!”
闻善焦急地说,“师父,祝大姑娘在门口叫你呢!”
华成峰脑子里立马就醒了二两酒,摇摇晃晃站起来,闻善还替他扒拉了一下乱糟糟的头发,好歹看着像个人样,华成峰推门出去,祝君歌站在尚未满的月光下,蒙蒙月色让她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许多,华成峰睡眼惺忪,一拱手,“君歌姑娘,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祝君歌说,“华成峰,我在洛阳的时候就观察你了,觉得你是个有为之人,心里是有仁义的,我今年二十三,虽然比你大两岁,但是也不打紧,我祝家的门第配你华家配得上,特来与你说,想让你做我的夫婿,你可愿意?”祝君歌一点小女儿的扭捏之气都没有,仿佛在给别人说媒,这话一出,华成峰脑子里的二斤烧刀子,霎时都醒干净了。
但是华成峰还是晃了晃,屋里齐闻善整个人贴在门上,使劲地想听他师父怎么说。
华成峰清了清嗓子,弯腰给祝君歌鞠了个躬,“君歌姑娘,你这可是旋鹰派帮我的条件?”
祝君歌笑了,“不是条件,旋鹰派也不算是帮你,是自家事。”
华成峰这才站起来,面上镇定,心里通通打鼓,人没少砍过,被姑娘直接要招上门当夫婿的,这是第一回,也没啥经验,憋了半天,才说,“就我来看,两人婚配,不只要门当户对,也不只要年龄相当,该当情投意合,才是最要紧的,君歌姑娘看呢?”
祝君歌又笑,仿佛并不在意,“你说得对,情投意合可以慢慢培养,你只说你有没有这个意愿便行了。”
祝君歌那淡定又讲理的气势,仿佛仍然在和华成峰探讨杀伐的策略,哪像谈情说爱?华成峰被她带的,也不得不淡定说话,略一思索,不该耽误人家姑娘,“跟君歌姑娘说实话,华某心里,已经有意中人了,实在是抱歉。”
祝君歌只是微微收敛了笑容,并不显得十分失落,“哦,那……确实,我也不能夺人所爱,不过不打紧,我跟你说这话,一年以里都有效,这一年里头,我不嫁人,你什么时候反悔了,来答应我都可以,你回去睡吧,喝了这么多酒。”
华成峰心想,这般坦荡磊落的女子,真真世间罕见,甚至羡慕起人家来,我以后也要像她这样,喜欢谁,就直接去问她能不能嫁给我,要是她说不行,我就说我等你十年。
祝君歌潇洒转身,暗处传来一声咳嗽,又闻那人吐了一口痰在地上,远远传来声音,“君歌,我比你还大两岁,门第也好,你看我不比华成峰更合适?”
也不必走近,就知道来人是谁,祝君歌也不恼,朝着那方向说,“我刚才答应了华成峰一年之约,若此约不成,你等明年再来和我说。”
那人哈哈笑了两声,“好!你等他一年,我祈祷他对他那心头好不变心,来年我就去找你,我等你两年!”路喧哗笑着走了。
华成峰回到房间,听着两个脚步声都走远了,背靠在门上,用手压着胸口,呼呼地喘气,闻善过来说,“师父,你真怂!往后别说我,送上门来的你不要?你心里有谁?”
华成峰赶他,“去去去!”一头扎到床上,用被子把头蒙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