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自古风流有时尽,唯见青山不见君(3)(2 / 2)
无奈只能继续等,前几日还好,大约到了六七日的时候,成峰开始发烧咳嗽,全身发冷,那时候也要进入深秋了,凤灵岳买好了冬季里穿的大袄,将成峰紧紧地裹在里头。
到了第十日的时候,成峰开始出现短暂的昏迷的状况,队伍缓慢地前进着,这十天算是快的,死的、走的、进去的加在一起总约有十二三人,凤灵岳数着,前面还有十一个,但是也已经等不起了,晚上,大家都入定昏睡,凤灵岳将成峰裹好,悄悄离队,寻个僻静角落,翻身进了佛医门的院内。
院里很宽敞,黑乎乎的,无人值守,有很浓的药香,能听到药煮开了咕嘟咕嘟的响声,院落深处传来单调而嘈杂的脚步声,往里走了一会见一座大厅,有亮光,走近了,听到敲木鱼的波波声响,伴有轻轻的佛音,凤灵岳摸过去,一个黑发垂地的女子,身着素色长袍,背对着她,头也不回地轻轻地问了一句,“何人”?袅袅回音,手里敲木鱼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
凤灵岳站在那大厅门口没进去,里面正中供奉着一尊大佛,灵岳不认识这是什么佛,知那妇人听到了她的声音,便拱手拜道,“嵩南山派掌门华成峰坐下弟子凤灵岳,敢问可是欧阳掌门?”凤灵岳也轻轻的声音,怕惊着了佛祖。
“嵩南山派,华掌门可是前些日子在掌门人大会夺冠的那位?”
“正是,欧阳掌门明鉴,夜闯私宅,实属无奈之举,华掌门如今命在旦夕,正昏迷在贵派门口,望欧阳掌门垂怜,救华掌门一命,可有百两黄金谢礼。”
那妇人声音冷冷清清的,“佛医门是清净地,开门立派十年,从未收过任何一笔诊金。”
“是我唐突了,欧阳掌门侠义心肠,不为世俗名利,只为救苦济世,定也不愿华掌门当真命丧在佛医门前,万望欧阳掌门救助!”凤灵岳十分恳切。
“我不愿任何一条性命葬送在佛医门前,需知医者父母心,怎奈人力有时尽,你来求我,定是华掌门已经等不及了。”
“是,若不好,怕是就在这一两日间了。”
“遥想当年,襄阳歃血盟华盟主对我还有过恩情,上次掌门人大会,我曾与华盟主对战,算是熟识的。”
“那欧阳掌门是愿意看在已故华盟主的面上,让我们华掌门先进来医治了?”凤灵岳喜上眉梢。
那妇人轻轻地摇了摇头,“你回去吧,来的都是不知能不能活到明日的,佛医门不会为任何人破例,且耐心等待。”
“这……”
凤灵岳再问几句,欧阳青鸟只是不答,凤灵岳只能长叹一声撤了出去。
又等了一日,成峰已经昏迷不醒了,喂饭食和水都难进。晚上越发难捱,甚至一度凤灵岳都不知道成峰是不是已经死了,拼命摇晃,成峰才应一句,这可不是要来生再见了。
这一夜尤其的苦寒和漫长,起了冷风,裹了几层大被,成峰还是瑟瑟发抖。
次日早上,阳光甚好,秋日的天又高又远,让人看着心情爽朗,一夜的大风,吹得连日来的雾霾都散了。
佛医门的大门打开,小药童惊呆了,上一次开门的时候,门口还有一条长长的队伍,今日竟只剩下三四个人,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只是搔着头皮把那一男一女迎进来了,将两人安排在里外两间的客室中,安顿好后,小药童出门就碰见了欧阳青鸟,欧阳青鸟有些愠怒,轻声问,“怎么将他两个放进来了?如此乱了规矩吗?”
“师父,徒儿不敢乱了规矩,他两个是排在最前面的了,就带了他俩进来。”那小药童低着头。
“怎么会?前天不是还有十几人么?”
“这……”小药童一脸犯难,“徒儿也不知道。”
“罢了罢了,门外的事我们不管,排到谁便算谁吧,你去准备,我进去看看。”
小药童行个礼出去了。
凤灵岳听见了刚刚那一番对话,见欧阳青鸟进来,以为她会责问,但是青鸟一句话也没说。凤灵岳对欧阳掌门行礼,欧阳青鸟颔首,坐到了成峰躺着的床边小蹬上,伸出手搭在成峰的脉门。
凤灵岳抬眼细看欧阳掌门,这欧阳青鸟长着一副清冷的面孔,眉眼鼻唇都薄,一定不是个热络的人,欧阳青鸟搭了一会脉,叹口气,“神农教百花娇,无解,回去吧!”说罢起身就走,凤灵岳大惊,没想到费了这么大力进来,就得了这么一句话,情急之间手抓住欧阳掌门衣裙,跪在了地上,“拜请欧阳掌门尽力试试吧!或请闻邱神医来看一看?”欧阳青鸟细细眉毛一皱,缓缓从凤灵岳手间拉回了衣裙,“没用,赠你一副药,走吧。”
转身便出去了,灵岳一时神情涣散,若佛医门也没办法了,那可是真的要……
大约午时,小药童送了汤药进来,帮助凤灵岳将那汤药给成峰服进去。果真有用,汤药下去后不到一个时辰,成峰便醒了过来,但仍十分虚弱,“灵岳,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凤灵岳低头算算,“九月二十了。”
“二十?”成峰眼珠转转,“我们怎么这么快就进来了?”
凤灵岳不语,成峰说,“定是你为我请求欧阳掌门了,苦了你,灵岳。”成峰抬手摸摸凤灵岳的发侧,而后咳了一声,“见过欧阳掌门了么?怎么说?”
凤灵岳仍是不语,低着头噼里啪啦掉泪珠子,满眼的委屈,成峰许是猜到了,嗓音沙哑,“哎,没事,灵岳别哭,要是不成,咱们不是还有来生么。”
凤灵岳心里越发酸涩,“欧阳掌门让我们回去,说她也无解法。”
这时小药童拎着小小的几包草药进来了。凤灵岳接过来,药童开始讲解这药怎么用,凤灵岳问,“敢问小哥哥,这药吃了有什么用?”
“可保华掌门十日性命,十日内不会让华掌门太过苦痛。”
“为何只能保十日?不能多开些药来么?”
“师父说,华掌门中毒太深,就算用天上的仙药,也撑不过十日了。”
这小药童和她师父一样冷清寡淡,话说得也直白,全然不顾听者是多难受。
凤灵岳握着那几包药,眼泪洒在那纸上,“成峰……为何如此命苦呢。”
成峰却笑,“哎,算了,灵岳,生死有命,十日便十日,我们下山吧,别再给欧阳掌门添麻烦。”
凤灵岳又问那小药童,“为何不能请闻邱神医给我们诊一诊,我听闻闻邱神医的医术要比欧阳掌门高深许多。”
小药童不知为何惊慌起来,什么也没答,转身便跑了。
山里冷的早,佛医门后院寝室里宽大的床上放着几个暖婆婆,倚着床头坐的那人面相看着不老,大约也就四十出头的样子,但是须发皆白,脸也苍白,长着一张慈善的脸,眼角嘴角总是弯弯的带着笑意,欧阳青鸟坐在那人床前,手里端着一个碧绿的玉碗,一小口一小口的喂他吃药,那人也不紧不慢的咽着,药虽苦,但是那人始终笑呵呵的,和欧阳青鸟的冷脸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那人看着欧阳青鸟不高兴,便笑眯眯问,“今日是谁惹我们欧阳掌门不快活了?”
欧阳青鸟白了他一眼,“还能是谁,不就是你。”
“冤枉啊!我在这里躺了三天没动了,怎么惹着你的?”那人又笑。
“早叫你把佛医门关了,非不同意,你看看如今找上门来的,各个都带着七分死气,可还能好?”
“呦,原来还是老生常谈,今日又来了什么人啊?看来是不简单的,咱们欧阳掌门自己料理不了,是不是想请夫君去帮忙?”
“没什么人,不用帮忙。”
“你且与我说说,我也看看咱们欧阳掌门医术最近进步了没有?”
欧阳青鸟欲言又止了一会,叹气道,“算了,我已经打发他们走了,给了点续命的药,大约还能活十天。”
“这么严重,青鸟,不如你说说,万一我们能多救一条命呢,可是又造了七级浮图啊!我门之所以叫佛医门,你知道其中的原由。”
欧阳青鸟用药勺搅动着碗里剩下不多的汤水,良久才道,“救不了,中了神农教的百花娇。”
“哦,倒也……不是完全救不了,什么人呐?”
欧阳青鸟腾地站起来,“喝完了,你休息吧!”然后转身便走了,闻邱在身后喊,“青鸟!青鸟?”青鸟完全不理。
闻邱只得叫来小童,问今日来了什么人,小童不敢隐瞒,只得据实回答,“回闻师父,是襄阳歃血盟已故华盟主的长子,叫华成峰。”
闻邱那温和的双眼像灌了飓风,“华……华盟主已故去了?什么时候的事啊?”
“大约夏天的时候吧,这个弟子也不太清楚。”
闻邱掀开腿上的被子,叫小童拿来一件厚厚的披风,下了床穿衣穿鞋,自己却站不稳,小童连忙扶住,闻邱急急地道,“快扶我去看看!”
正赶上成峰和凤灵岳两人收拾好,已经走到佛医门的大门口,伸手就要推门,身后突然传来喊声,俩人回头。
“留步!”一个清瘦的白发男子正蹒跚着往这边走,欧阳青鸟从一旁冲过来,“起风了,你起来干什么?快回去!”
那男子答,“青鸟,当年佛医门遇难,华盟主曾出手相助,今日不正是该报恩的时候吗?”闻邱少有这么急的时候。
“报什么恩,你自己先活着再说吧,快回去!”说着就把闻邱往院里推。
闻邱不顾青鸟拉扯,使劲伸头看着那俩人,“可是襄阳华盟主的公子?回来,回来!我是闻邱,你的毒,我能解!”凤灵岳二人喜出望外,有了闻邱的吩咐,小童跑上前去,扶住成峰,成峰两人来到闻邱和欧阳青鸟面前,跪了下去,“华成峰拜见闻前辈,如蒙救治,大恩永世不忘!”说着便叩首拜谢,闻邱赶紧伸手去扶,一旁欧阳青鸟却是很生气,甩开闻邱的手,气哄哄地走了。
闻邱顾左顾不了右,叫小童重新安顿好成峰二人,再折返去追夫人,嘴里喊着,“青鸟,青鸟!”气喘吁吁,“你等一等我!”欧阳青鸟只顾往前走,身后闻邱走了两步便有些喘不上来气了,青鸟也只能回过头再来扶他,一边嘴里还怪着,“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