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灯明灭,月圆缺,洛阳永夜(2)(1 / 2)
秦书生及惠夫人、齐闻善几次去歃血盟住处打算拜访华远行,次次被拒之门外,均说是盟主身体不好,惠夫人气得满地暴走,扬言若是华远行不见他们,便等到掌门人大会比武当天,上台去质问于他。
成峰自那夜回来之后,变得十分沉默寡言,老是一个人低着头失神。
秦书生几人知道成峰身世的,试探问他可否代为去歃血盟联络一下,好让众人能去了解有关当年魔琴郑经之事的始末,成峰却不答言,扭身就走,只得作罢。
比武开始前最后几日,华成峰倒是勤勤恳恳练起功夫来。
七月初八,掌门人大会开始。
在册一百四十七个门派世家,算上嵩南山派一百四十八派,总共来了一百二十一门,其中三十六门被分入唧啾雀,另八十五门被划入章台柏。
比武的场馆在红岫园正中心一个叫明月阁的地方,建筑风格与红袖楼近似,三层高,中间是个大天井,三个圆形比武台高低不同互相钳着立在中央,一层铺满了座位,二层一圈是隔间,三层一圈是雅室。
今年大会开场与以往稍有不同,诸门派进场落座之后,先上了几场歌舞表演,看得众人欢欣雀跃,完全没有以往的严肃气氛。在红袖楼的地盘上,自然要有些红袖楼的风味。歌舞毕,梅姐上台,宣讲规则,与以往没什么变化,只是每场比武下来都加了歌舞表演,将原本四五天的比武硬是延长到快十天,如此沈西楼也好多赚些钱。
众门派各派一人代表本门进行抽签,若遇总人数为单数,则有一张空白签,当场不需要比试,直入下一轮。
七月初八辰时起,演完歌舞抽完签已经将近午时,众人用饭,饭后便正式开始第一场比试。
章台柏组人多先开始,八十五位掌门,分成四十二组,三个比武台,要打十四轮,另有一位抽了空白签的,便是无影门秦书生。空白签对旁人煞是要紧,但秦书生倒是无所谓,反正是一轮死,这一轮不用比,无非是多等一轮再下场罢了。
按说抽签十分公平,与何人对决全看手气。功夫高深的,遇到谁都能胜,到最后总是那几个高手在对决,但今年的签公布出来,颇为有趣,有几个高手看上去要折在第一轮里。
周道奇运气好,抽了个平平无奇悬空派掌门封云龙,悬空派不算中原门派,但是这些年掌门人大会规模大了,有些巴蜀边塞的门派也来参加,习武之人,骨血里总有个要与人争个高下的念想,越来愈多奇奇怪怪的门派慕名而来。
周道奇曾是第二回掌门人大会夺冠者,这一次时隔六年,周道奇功夫连年精进,在江湖上声名日盛,门派年年扩大,门下有不少好手,因此今年也是夺冠的热门,这一场毫无悬念。
另有一位秦书生的好友人称天下第三庄的季白眉,抽到的签就值得琢磨了。
第三庄地方很大,景色雄伟壮观,环境清雅静逸,既能修身养性,又能声色犬马。秦书生欣赏季白眉行止磊落,常有英雄义举,在江湖中声望不亚于周道奇,但季白眉为人低调,任何事都不出头声张。
第三庄除了在江湖中行事,还做着不少生意,十分富有,据说是江湖中最有钱的门派,也难怪秦书生爱与他亲近。
季白眉是个老好人,谁也不想得罪,像掌门人大会这种是非之地,季白眉是不愿意来的,况且季白眉与神农教一系还有些旧恩怨,自然是能躲就躲。
但季白眉要是从头到尾不出现,沈西楼也不会轻易放过他,因此季白眉在七月初七才来,带着许多钱,从红袖楼里买了许多酒,又撒了大把的赏银,想要破财消灾,几百两银送进去了,本打算七月初七晚上就走,但是被沈西楼拦住了。
沈西楼对他说,“季老不必这么急着走,不如参加两场比试再走不迟,只要季老是来踏踏实实参加比武的,在我沈西楼的场子里,没人敢动你一根汗毛,但若季老离开了红岫园,有什么江湖恩怨,季老若自己扛不住,也没人能护得了您老人家。”
因此季白眉留了下来,打算第一场就输给对家,只求平安离去。
但可巧,季白眉第一场对的不是别人,正是劝他留下来的东主沈西楼。
论实在功夫,季白眉与沈西楼谁技高一筹,还真说不定。奇的是,为何季白眉能在众人之中,偏偏抽中沈西楼。
这另一组,更有看头,一方是几次掌门人大会都能打到最后一轮巅峰对决时刻,但又总是在最后一轮败落的歃血盟华远行。全场大约也就有一两人能是他的对手,今年怀恩和沈阖没来,照理只有周道奇能与他一决上下,但今年抽到的对家,以往没参加过掌门人大会,没人知道他斤两,只是江湖上声名可怖,功夫也许不在华与周二人之下,倒也不是没可能第一轮就把华远行打出局,便是玄雅堂的尊主蒋玄武。
蒋玄武抽到这个签后气愤得很,原本打算在这次大会中展露头角,哪成想第一轮就碰着了华远行,自己心里估计八成要折,转念一想就迁怒到沈西楼身上。
蒋玄武和沈西楼在吃午饭时间互相呛了几句,他道定是沈西楼做过什么手脚,他能对上华远行,同时沈西楼能对上季白眉,太巧了些,简直便随沈西楼心意而来。
沈西楼当然不承认,把那签筒拿过来,各门各派随意检查,谁能查出有任何问题,他便推翻此轮,重新来过。有几个好信儿的,真来看了那签筒,反复查看也看不出什么,各人只能认命,手一摸下去,生死便知了一半。
惠夫人手气也不好,抽了个厉害的对手,是东南沿海泉州胡符宗的宗主,叫刘玄妙,这也是一位女掌门。
胡符宗不出名,宗里没什么厉害的角色,唯有这个刘玄妙不是一般人,刘玄妙刚当了宗主没多久,当时为了把她划进章台柏还是唧啾雀红袖楼也是费了些功夫的,胡符宗的老宗主刘暖英是刘玄妙的姑姑,原定参会的应该是刘暖英,但就在半年前,刘暖英大病了一场,只剩一口气。
刘玄妙代理宗主,替她姑姑来参加掌门人大会,想来想去,还是应该放在章台柏,毕竟顶着刘暖英的名。
这刘玄妙因何而出名呢?姑娘大约二十出头,嘴上没个把门的,特别敢说,十分豪放爽朗,是胡符宗除了老宗主之外唯一一个叫得上名字的。姑娘功夫学得很利落,只三五年的功夫,便几乎已习得了老宗主的真传,就这半年,在江湖上碰到的武林同道里,少有敌手,少年得志,难免有些张狂。
分组完毕,好戏开场。
先前几场无甚好看,都不是什么像样的门派,闹笑话一般打了几个回合,一人草草胜出,但看样子也坚持不过第二轮。
最先上场叫得出名字的,便是惠无双和刘玄妙,两人上场摆开架势,刘玄妙开口说,“惠夫人,我观您下盘虚浮,中盘不稳,上盘晃荡,当不是我的对手,您看咱还打吗?不如您认个输,就此散了,免得多劳动筋骨!”
众人听了哈哈大笑,江湖中人,没什么仇怨的,遇见多半拱手行礼,道一句久仰、承让。尤其是这等场合,刘玄妙是江湖后辈,理当多敬一句,但她可不,非要把话说得坦白露骨,让人听着难受,她心里才舒坦。
惠夫人哪是善茬,也回一声讥诮,“毛丫头休得如此猖狂,想在我面前逞这个能,看看你这一身还没长齐的毛够不够分量!”
众人听着这俩人斗嘴,纷纷坏笑,刘玄妙又道,“想不到夫人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口齿伶俐得紧,也难怪勾得咱们秦大掌门如此魂牵梦萦,念念不忘!”
惠夫人听到这,脸呼地一下红了,按捺不住,怒骂一句,“黄毛丫头休得胡说八道,要脸不要!”柳莺刀翻飞而上,朝着刘玄妙腰腹招呼。
刘玄妙手里使一根六棱细棍,棱边锋利,双手带着半掌的手套,已经磨得有丝丝破损。不慌不忙,一根细棍耍得飒飒起风,观者目眩神迷,这套棍法柔中带刚,起手曼妙,落棍劲急,敲在柳莺刀上声鸣清脆,回音悠长。
刘玄妙一边舞棍一边继续讥笑,“惠夫人这就急了,又是何必?一个男人而已,总是来了去,去了来,有什么所谓?”
刘玄妙上下翻飞之间,还能气息不乱的讲这些话,可见是有点功底,惠夫人看起来应是敌不过,但被这番讥笑,心里却不能平静,惠夫人接了几棍,气息已经有些不济,但还是喘着反驳道,“小小姑娘,这般口无遮拦,害不害臊!”忽觉刘玄妙可能是在故意惹自己气息不稳,连忙平了下气,摆刀再战。
这一仗打得观看席里的秦书生一身冷汗,刘玄妙这打法,还似有意克制着下手未用全力,若是她一个不慎,一棍打实,惠夫人伤绝轻不了。但惠无双却未感觉到,她已然被刘玄妙几句话激着了,掉进混战局中,无法自拔。
刘玄妙笑语盈盈,举棍到头顶,旋了几个圈,旋得惠夫人不能近前,笑着说,“惠掌门,小妹看您已经有些力气不济了,不如就此罢休吧!”
惠无双刀劈刘玄妙面门,双眼瞪她,“不罢,你打服我为止!”
刘玄妙挑起嘴角,“惠夫人若如此坚持,妹子也奉陪,但我可有个条件,若是将你惠夫人打服了,你便将秦掌门让给我,如何?”一句未落,众人爆笑声起,秦书生从观看席上站起来,暴喝一句,“刘小宗主,请你自重!”
惠无双顿时有些慌了,一不留神,刘玄妙细棍已然点到惠无双喉头,再近一分,惠无双的细白脖子就要多个血窟窿。
惠无双败了,愤怒地下了台,往明月阁出口方向走,秦书生连忙追出去,身后一片哄笑。
秦书生追出明月阁,又拐上了一条小路,好不容易追上了,抓住惠无双手臂,却被一把甩开,醋意浓浓。
秦书生又赶上去,硬把惠无双拽得转过了头,焦急道,“无双,我对你的心意你不明了么?怎能别人说了几句闲言碎语便信便气?”
惠无双还是没有好气,“你秦书生风流之名响彻天下,我一个半老徐娘配不得你,你瞧如今那才多大的小姑娘,都爬到我头上来耀武扬威了,我放你去,你自去招你的花草,我回我的惠山!”
惠无双扭身走又,秦书生跟上去,“什么风流之名?什么招花惹草,我从来也不认识她刘小宗主,没跟她胡符宗的人说过一句话,完全是她在捏造,无双,你这么说可是冤死我了!”
“你哪里冤枉?怎么座上一百多个门派好几百人,刘玄妙她为何单挑你一人?你说你无心也好,怕是刘小宗主看上你了,我如何留得住?”惠无双快步边走边说。
“别管她看上谁,我反正是看不上她,无双!”秦书生看惠无双又要愤怒疾走的模样,一把将她揽在怀里,轻轻抚着惠无双的后背,这惠夫人心里的气,一下子就去了一半,秦书生温言道,“无双,我知你是心里有我,才这么生气,你担心我被别人勾了去,我都知道,但你不需担心,只要你不甩了我,我定不离弃你!秦书生指天发誓!”
惠无双气得僵直的身体,被秦书生一搂,缓缓软了下来,柔柔地靠在秦书生胸前,两手环着他的后腰,她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姑娘,她心里明明知道,她这里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是秦书生的最后一站,可是那一刻,她还是信了秦书生的鬼话。
秦书生见她没说话,继续安慰道,“好啦,别气了,回头我让偌偌好好教训一下那刘小宗主,你呀,别再说急着回惠山的话,我还没比呢,你不留下来看我?”
惠夫人羞涩起来,气也消得差不多了,嗔怪道,“去你的,小姑娘确实技高一筹,我认栽,就是她那嘴也太损了些。你快放开我,这里人多,成什么体统!”
秦书生缓缓松开了怀抱,但还是拉着惠无双的手,“那你不回去观看啦?”
“不看了,回去又生气。”
“好,那咱们回去。”
俩人牵着手,离开了明月阁,往钥山园上溜达。
刘玄妙胜出得意洋洋,站在台上,向众人招手示意,下面人不禁琢磨,这刘小宗主,究竟是真的要抢了秦书生,还是手段高超,专门说话乱人心神?
顷刻,刘玄妙一手竖握着那细棍,戚喳一声竖在台上,双手抱拳,对台下人说,“诸位英雄,下一轮哪个遇到我,勿请多加小心呐!”那细棍竟独自立在台上,前排的人细看,原来那细棍正在飞速原地旋转,因而立得住,不禁赞叹,刘小宗主好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