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日阴云,南宫地下 1/(2 / 2)
亚当不知道该如何接话了,干脆闭上了嘴,平静的享受照到身上的那股暖阳。
深秋的时节啊,不知道希斯顿和普雷斯现在是什么样的景色。
普雷斯的梧桐树还会开的那么茂盛么?希斯顿的街道会不会现在就已攒上积雪了呢?
如果...如果他也像老师一样活了那么久。
希斯顿化作废墟的景象他绝对不愿意想象。
有点理解了。
“不说这些丧气话了,亚当先生,肚子饿否?”
“有些。可有好提议?”
完颜老先生贼兮兮的笑了,遥遥指了指远处的川儿面馆。
“世间忧事种种,抵不过热面两碗,如何?”
亚当也笑了,起身点头,伸了个懒腰“好,就听您的。”
二人起身,步入身后的人流大潮,卖风筝的小商贩将风筝放的高高的,引得一群孩童围绕眼馋,糖葫芦的香甜味融化在江南水乡的温柔中,街边的叫卖声不绝于耳,卖烤年糕的卖臭豆腐的卖糍粑的,各色的食物香气托着他的心上浮,亚当静静的看着,居然也觉得心底有点暖和了起来。
果然啊,还是热闹一点好,热闹的话,就不觉得冷了。
——
“话说,我们不用等天明一起吃饭吗?”
“哦,忘记和您说了,今天他去拜访骊家宅邸了,如果这个点还没来,多半是被邀请留下来吃午饭了,不用在意,我们吃就好了。”
虽然嘴上称呼的很尊敬,但是真的谈论起来,这位老先生就好像和小君没什么距离感,像是两个同龄的朋友。
亚当要了一份本地特色的片儿川,完颜先生则是腰花面上增了份炸花生的添头,虽然头发花花白白的,吃起饭来仍旧像年轻人一样利索,哗哗两下面就剩不下多少了。
“这么饿?”
“嗝。倒也不是很饿很饿,只是面条要尽快吃,涨了的话,口感可就不好了。”
老先生满足的擦擦嘴,指了指亚当碗里有些变粗的碱水面。
“啊啊还真是。”
感到焦急感的亚当也低头嗦起了面,滚烫的热量伴着炽热的口腔烫感冲入咽喉,再由清亮厚重的汤底包裹着进入胃,确实能感到一阵由衷的满足感。
“好吃吧?其实啊人活着,最大的乐趣,无非就那么几样。而食欲是最容易能满足的了。”
完颜老先生呵呵笑着,毫不避讳地用牙签抠起有些歪歪扭扭的牙,显的像是捡了富贵人家衣服的丐帮弟子进面馆吃面,完全不在意什么礼节。
“完颜老先生,我还有一事不解。”
“但讲无妨。”
“陈天明倘若真是大夔那末代皇子中最幼小的一位,那张面孔为什么没有随着年纪变化?自星历1098年开始算,他应当是与你同龄的老人了。”
完颜愣了一下,不自觉的摸了摸垂下的山羊胡,叹气。
“您就不觉得,我和小君之间的称呼很奇怪么?我称呼他为小君,他却直呼我为完颜,他本是很尊重老人的家伙。”
“我有察觉,但是不明所以。您……”
完颜摇了摇头,将几块碎的不能再碎的透亮银两放在桌面,大声高呼小二结账,压过了亚当的疑惑询问。
“此处人多耳杂,茶馆包厢方怡以示。”
“好,听您的。”
亚当很干脆的点头了,这样屁颠屁颠跟着别人屁股背后的感觉,要比一个人在外摸爬滚打好的多,不用动脑子思考的感觉就是爽。
“钱塘这地方呢,就是茶馆多,来喝茶的闲人王爷也多,有好也有坏。但是毕竟这里是出好茶的地方,也在所难免了。”
老先生佝偻着背,四处奔波着寻觅心意的茶馆,速度之快在人群中亚当甚至差点没能跟住,活脱脱一个找心意青楼的年轻好色男子能。
“想喝些什么?四厦岭的大红茶,博商山的铁观音,还是钱塘当地的梅家坞龙井?”
“……好喝就行,反正不是我掏钱。”
“哈哈,亚当小先生真性情,不拘泥于小结,老夫喜欢。”
亚当难得受人夸奖,立刻飘了起来,满脸恶心的嘿嘿笑了起来。
“诶?也没有吧嘿嘿嘿嘿。”
老先生收敛了那么点夸张的笑脸,扭头呵呵笑着看了看,又加了句不经夸,心太浮躁,搞得亚当笑着笑着绷住了,只好摆出一副小猫批脸。
这老家伙,要夸就好好夸呗,还来个回马枪。
“今日天气微凉,秋风飒爽,阳光浓熠,喝杯热红茶,吃点桂花糕最好不过了,如何?”
亚当摸了摸脑壳,不好意思的开口“完颜老先生,你知道我只会点头的,我还能拒绝您的好意不成?”
“哈哈哈哈哈,说的也是,那么请吧,桂花糕啊可是一绝,口感绵密香味清甜。”
不一会他们就到了一家古朴安静的小馆子,在亚当贫困的美学造诣面前,其实也并没有什么大的差异,毕竟只是多了几道天窗和室内假山而已。
语态尊敬的小二将他们请到了二楼的小包间内,看来完颜老先生和店老板是熟人了,一个照面就知道了来意。
这家店的茶叶是需要亲自泡的,干瘪细长的红茶茶叶呈在干净的白瓷碗中倒是显得有些黑黢黢的,完颜老先生笑呵呵地将茶叶倒进另一杯准备好的空茶杯,将滚烫的开水没入,开始熟练的沏茶,淡淡的茶水雾气在他们之间缥缈起来。
“我来为您沏吧,向来沏茶这样的小兴趣,您一个西方人没有学习的机会。”
“哈哈。”
“浓一些还是淡些?”
“与您同泽。”
“好嘞。话回前题,您问我小君为什么没有衰老,容貌依旧如同年幼时稚嫩。”
“是。”亚当稍稍侧身,摆出正坐的恭敬姿态。
“与其说是没有长大...不如说是没有衰老吧。”
“没有衰老?”
“是啊,您就没有注意到,小君他的黑发长如豆蔻女子么?一个十一岁的男孩,怎么可能能续起那般及小腿的长发?”
亚当一惊,意识到了一直被忽略的盲点。
是啊,头发!那么长的头发确实不合理。
“该如何开口呢...当年,大夔战败那一天,阿勒斯兵临钱塘,长亮帝心意已绝,孤留大殿。而陈天明作为唯一残存的皇室次子,是必须要活下去的,只要皇室陈家的血脉没有断,大夔的大旗就永远有能再度竖起的机会。”
“嗯。”
“可是那一天钱塘的四面八方都被包围了,根本就没有能逃出去的活路,水路上到处是铁甲船布下的水雷,城墙外就是如山一般的步兵,想要让小君活下去,只有一个办法。”
他缓缓地抬起头,眼神忽然间就不是一个只顾玩乐的老头子了,他的眼神变成了在陈天明身边时的肃静,有巨大的威压从他的眼中并出。
“南宫之下,有冰棺数具,传说中那冰棺刀枪不入,可够生者养病安息,大夔的历史上有许多君王难以医治的疾病都是在那些冰棺里治好的。”
“那样违背物理原则的东西,真的存在么?一个能治好所有疾病的冰块棺材?”
“我们都不知道。其实那些冰棺在很多代之前就已经封闭不再打开了,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历朝历代的史官都对南宫地下建筑的记载忌惮至极,所以我们能了解到那些冰棺的治疗也非常有限。”
完颜沏茶的动作慢了许多,悠悠地吹一口气,撇去那缭绕视线的烟尘与茶香,红茶不曾变过的爽滑口感,让记忆回到了八十年前的走投无路与癫狂,他已经不是少年人了,不会再肆意的宣泄情绪发怒发狂,可是想到那段无助到犹如丧家之犬的日子,他举杯的手还是在微微颤抖。
“那天,事情是这样的...”
亚当竖起了耳朵,以百分之二百的注意力聆听这位亡国大臣的记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