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属于码头的气息和风(2 / 2)
“呼,呼,累死了,下次我再也不干了。”
“辛苦了辛苦了,接下来就交给我们吧。”
早已在一旁等候的嬷嬷和修女们轻轻鞠躬,拿起拖把毫不含糊地开始拖地。
亚当一点也不客气的走上教堂最高点处,找了个平日里只有神官修女才能坐的椅子一屁股坐下,累的倒头就能睡着。
神官眯着眼睛微笑,为疲惫的亚当释放了一次治愈魔法。
并不是失礼,是亚当对这座教堂太熟了,熟到每一个见习修女和嬷嬷看到他都像看到自己的孩子。
亚当舒服的眯起眼睛,感受着一股清流洗干净骨髓之间堆积的压力和酸涩,这就是教会里秘传的神圣治愈术,之前他偷偷跑进教堂就是想偷学这种魔术,结果踏进地下室没几步就被禁锢魔法给抓住了。
“身体好些了吗?”
“嗯。好多了,谢谢哈马里叔叔。”
“怎么不以先生来称呼我了?我还是不太喜欢别人叫我叔叔啊,唉。”
“....那我还是称呼您为先生吧。”
满脸络腮胡的大叔叹了口气,拍了拍亚当的肩膀。
“好了,你的工作委托完成了,这是我盖的章,拿去冒险家协会交差吧。”
“知道了,那我就收下了。”
收下了一张薄薄的信纸,亚当抬起头看向正在积水里忙碌的老奶奶们。
“那个,不需要我帮忙吗?我觉得我又可以继续劳动了。”
“不用,这些就是我们的工作了,打扫教堂这种事情我们都很习惯,再麻烦亚当的话玛莉安女士会责怪我的。”
不好意思的哈马里挠了挠后脑勺,看向了此刻正盯着他不怀好意的嬷嬷。
亚当笑着明白了意思,也就不再客气,拿走了信纸后稍作感谢,便离开了教堂。
“谢谢你啊,亚当。有机会的话来教堂玩啊。”
“不用谢,比吉塔·法捷耶夫嬷嬷,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满脸皱褶的老婆婆一脸慈祥,擦干净亚当有些沾上水污的脸,为他告别。
其他的老婆婆也停下手里的动作,为他低头目送。
亚当有点羞涩的低下了头,嘿嘿笑着关上教堂的门。
————
“确认委托完成,委托颁布人的盖章回收。”
“请收取您的报酬,妥善保管您的财务与冒险家协会勋章。欢迎您下次再度前来冒险家协会。”
亚当看着贝弗莉公事公办的自言自语,一句话也不说,收下了递来的两枚铜币。
“喂,小鬼,怎么了?一句话不说的。”
“咦,咦?啊,没事,稍微在想些事情。”
“噢,你这个年纪还能有什么烦恼的事,不用考虑结婚不用考虑工资不用考虑生计,那么好的年纪。”
显然十分不屑的贝弗莉放下了工作时的专业面孔,毫不避讳的抠起指甲。
贝弗莉算是十分标准的美人形象,修长笔直的金色长发,大大的蓝色瞳孔和明媚五官,以及被良好饮食锻炼出的健康身材。
只有在亚当面前反倒是能毫不顾忌的露出这样邋遢的样子。
“我在想...如果法斯莉娅老师是不是出事了。”
“嗯?法斯莉娅小姐怎么会出事呢,那可是现在这个年代最强的几位魔法师了。”
“是啊,虽然的确是这样,但是还是会不由自主的害怕。”
“东方人管你这种没有由头的想法叫‘杞人忧天’”
“但愿真是这样就好了...”
皱紧眉头的亚当抱紧了法杖。
贝弗莉托着下巴,叹了口气。
“好疼!”
亚当呆呆看着对方从坐台里起身,将身子探过来,在他的额头上弹了一记响而有力的脑瓜崩。
“小鬼就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给自己添堵了,倒是给我开心地去玩啊。否则的话就会像我一样后悔没有好好把童年的所有时间都花在瞎玩上一样。”
“呃....我知道了。”
“知道了就快点走,我还要摸鱼睡觉呢,陪你聊天我可没有多的工资拿。”
“抱歉抱歉,打搅你摸鱼了,好好午睡吧。”
笑容无奈的亚当看着从坐台里伸出的一根大拇指,意思是她听到了,不过懒得开口回应,想来是已经趴下去闭起眼睛开始睡觉了。
冒险家协会静悄悄的,过了魔力躁动的季节,就没有那么多魔物讨伐的委托可以做了,普雷斯也没有多少冒险家会聚集在这工作。
过上了门,亚当站在人潮涌动的大街,有些不知所措。
接下来...该干些什么呢。
有些恍惚,他篡着两枚铜币,在人来人往的街头第一次感到陌生。
好像这座码头城市一旦和法斯莉娅的气息分开,就不是他所熟悉的普雷斯了。
普雷斯是座温柔的,慢悠悠的,到处都是烧烤饭菜香味的城市,她的掌心总是很暖和,透着对孩童细心的呵护。
去看海吧。
突然间这样的想法冒了出来。
等到再次回过神的时候,他已经在海边的礁石上发呆了。
耳边是海潮拍打沙滩的声音,后方人潮攒动的脚步声,以及风掠过耳边,飘渺不定的心声。
夕阳。
朝霞。
海光。
鸟鸣。
燃烧起来的落日与视线尽头的海面拥抱,融合。
日暮。
天黑。
月光。
呼吸。
身旁的帆布船随着海潮的起伏而微微摇曳,仿佛是海中大树的树叶,随着风而摇摆。
他仍然在发着呆。
枯静。
星星已经亮了起来,他索性躺在了沙滩,静静和亿万星辰对视。
繁星啊,你为何不开口说话?
如果你在夜晚亘古不变的注视着大地几千几万年,可否将我的疑问解答呢?
困倦和疲乏无由地涌上心头,于是他微微眯起了眼睛。
似乎以前也有这样在海滩上发呆的时候。
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呢...哦,好像是魔法师中级考试之前的一个周二。
那次,因为实在受不了复习周的高强度学习,被法斯莉娅批评了的亚当在本该晚自习的时候逃出了高塔,同样来到了海滩漫无目的浪费时间。
也是差不多的地方,差不多的声音,可是那次他却没有注视到那么美丽的星空。
因为那次,法斯莉娅在他的身旁。
一声不响的跑掉后,法斯莉娅穿着睡衣从塔里走了出来,来到码头寻找亚当,却一点也不生气地坐在他的身旁。
她什么也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就静静地坐到亚当身旁,陪着他一起眺望远方。
带着鱼腥味的海风一同吹拂过二人的脸庞,瀑布般的淡金长发垂落在白天被太阳烤的发烫的沙滩上,发丝的尖尖被风撩动,亚当就躺在地上,将深邃可怕的星空和法斯莉娅纤细透明的身影一起收进眼底。
法斯莉娅本就显得年纪很小,个子并不高,如果不穿上那身经历过时光沉淀的老旧旅袍,换上白棉布织成的连衣睡裙的话,就只像是一个不知世事的少女了。
月光莹莹地落在平日就没有丝毫威严的老师身上,白色棉布织成的睡裙单薄,隐隐约约的有些透明,勾勒出单薄如纸张的上身曲线。
这个年纪的男孩还不懂什么是性感,只是觉得法斯莉娅身上的纤细感让他感到难过,他得成长,成长,不停的成长,直到能保护老师为止。
尽管一直都是法斯莉娅在教导亚当,亚当在依赖法斯莉娅,但是亚当清楚的知道,老师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她会生病,会一个人默默伤心,会在高烧时神志不清地念着一个名字,一个亚当完全不知道的名字。
在旁人眼里,法斯莉娅都是举世无双的英雄,是建国立业的传奇。
可在亚当眼里,她就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年长女孩而已。
他想成长,想要成长到足够的高度,去搀扶些她,让她不那么悲伤,不那么闭塞。
老师的内心是封闭住的,对谁都不会敞开,连亚当都是一样的。
她是个固执到死的家伙,认定的道理谁都改变不了。
亚当还记得那天法斯莉娅老师朋友对他说的话。
“好好对法斯莉娅,别让她老是想着去死的念头。”
原来法斯莉娅老师一直想去死么?
他从来没有发觉过这样的念头。
他可是现在法斯莉娅身边最亲近她的人了啊,在好些日子里他们仅仅只是一墙之隔,在同一片空间里睡去。可是连这样也没能发觉的话,还有谁能发觉?还有谁能拯救她想要去死的念头?
甚至连为何想要去死的原因亚当也不知道,那个女人没有说,法斯莉娅也没有告诉过他。
他的无力像是一团棉线球,每每思索这些他无能为力的时候,杂乱的思绪就更加的紧紧缠织,让他无法理清那抹心累的原因是什么。
那一次,亚当安心地在老师身旁睡着了,再次醒来,就是在高塔的床上迎接清晨了。
月光莹莹地也落在海面上,远处的远处,有鲸鱼露出圆鼓鼓的反光脑壳。
现在...
他如果睡着了。
法斯莉娅会来到他的身边吗?
带着这样的疑问,期待,和害怕,他闭上了眼皮。
无论如何的纠结与后怕,明天到来的日子都不会延迟一毫一秒。
这是法斯莉娅教给他的道理。
“所以,请时时刻刻地挺起胸膛,带着活下去的念头走向新的朝霞,就已经足够了。”
亚当握紧了手心。
为什么....
分明自己想要去死,却教给徒弟这样的道理。
眼角流下了一丝眼泪,他带着不甘和委屈,在星原下安然入眠。
也许多年后他才会知晓。
其实很早很早,法斯莉娅就与他已经告了别。
只是他太愚笨了,他太相信老师不会违背约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