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金叔番外(2 / 2)
“皇上记性可真好,奴才都记混了。”多福乐呵呵地说,也陷入了回忆。
突然,皇上目光空洞了几分,问他:“你还记得,四弟身边的内侍叫什么?”
大太监被问得一怔,他回忆了许久,犹豫地说:“好似叫多安,是太后娘娘给......”
怕皇上不喜,多福未再多言,心里又道一句:“这多安没活两年,就因为出了差错,被处死了。”
多安、多安!
唉!
室内又陷入一片寂静之中,一阵秋风吹得窗户簌簌发响,大太监欲要把窗户关上,却在这时,主子又开口说道:“多福,你可知我为何要处死时尚书。”
大太监摇了摇头。
“他不该——
“透露。”
皇上只是说了这五个字,又昏昏睡了过去。
大太监怎么也猜不透这五个字。
时尚书那日透露了什么。
多福不知,那日,要了时尚书的命,是他的迟疑,和语气里的沉痛。
君臣二十载,他知君,君又何尝不解臣。
只要他一人之命,已是君恩。
皇上再次醒来,又召见了太子。
看着太子,多福仿佛看到了年少时的皇上,像,真像。
可大太监不知,皇上从太子的面庞看到了他的皇后。
这天底下最是端庄温婉、淑慧绝美的女子。
只是夫妻一场,终是他负了她。
他们夫妻是为何离心的?
是了!
她先是为太后求情。
后又痛斥舅父乃是奸佞之臣。
张家不能留。
他的妻子啊!
张家确实不能留,可要看时机。
太后......
“多福,将那侍奉太后身边的小丫鬟唤来。”
多福不敢怠慢,又匆匆将小丫鬟叫来。
这丫鬟不过十六七年岁,一双眼睛里透着股憨劲儿,喜欢了一辈子机灵人的多福,突然对着小丫头喜爱了几分,见小丫鬟有些不安,他温和说道:“到了皇上跟前,你做好下人的本分就是,皇上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莫要耍聪明,也不要装糊涂。
“只需做好这些,方才能保命。”
小丫鬟一听,憨劲儿中又带了几分积极,连忙点头。
“公公的话,奴婢全记下了。”
多福叹了口气,带着小丫鬟入了殿。
这次,屋内又只剩下多福和小丫鬟。
皇上躺在床上望着一处许久,方才问话:“你平日里守在太后身旁,可有听她讲过什么事。”
小丫鬟迷迷糊糊地看向多福,哆嗦道:“讲是讲了,只是讲得更多的是......是......”
“是我那四弟吧。”
小丫鬟咬着嘴唇连连点头。
皇上看不到小丫鬟的反应,可却也猜到了。
又是一阵沉默,他问道:“那...可曾提到过朕。”
小丫鬟又点了点头。
多福看不下去,小声提醒:“你这闷子,别只顾着点头,多说话。”
小丫鬟这才恍然大悟,连哦一声,开口道:“太后也提过皇上,说得更多的是皇上儿时,她说,您与......他还有康乐公主如何调皮,儿时总爱围着她问,她更爱谁。”
更爱谁?
皇上心头似乎被一块巨石击中,击得他一阵巨咳,待这阵咳过去后,他只觉身体一下子抽去了大半力气。
他微眯着眼睛,望向远处,似是看到了儿时。
四弟与康乐。
他一直觉得他与康乐更像是亲兄妹。
比起弟弟,也更喜爱阿妹一些。
后来舅父告诉他,康乐确实是他亲妹妹,而他的母后并非是那高高在上,无上光芒的皇后时,他经历了前所未有的溃败。
仿佛一夜之间,他失去了许多。
他这一生,似乎都在寻找答案。
他的生母,到底是谁。
世事变迁,他既想知这答案,又怕知这答案。
小丫鬟见皇上不再问他,越发忐忑不安。
时间因沉默而难熬,就在小丫鬟身子发抖时,又听到皇上问他:“太后可曾说过她与国舅、太淑妃的过去。”
小丫鬟一默,身子更加发颤了。
“皇上问你什么,你就说什么。”多福冷声说道。
小丫鬟抖着身子,牙齿都在发颤:“回皇上,太后娘娘年纪大了,有时说得话都是颠三倒四的。”
“说。”
皇上语气带着一种压迫感,吓得小丫鬟惶恐不已,胡乱地道:“有时太后会说她少时在家的风光,说那是她一生过得最好的时光。
“可有时,太后也说,她这一辈子,也就是误在了那段时光。
“若是她早些惊醒,早些防备,或许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太后还说——
“还说......”
“还说什么!”
小丫鬟又是被龙威一震,慌不择言道:“太后还说,张家有大不耻。
“兄长喜妹。
“妹惑......
“妹惑兄长,以至......以至......”
小丫鬟牙齿打颤的声音清晰可见,后面的话,她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来。
一直躺床不起的皇上,突然握住床幔,咬着牙坐了起来,他即便病重不堪,可龙威依在,那一双眸子射着威压,紧紧地盯向小丫鬟,逼问:“继续说。”
小丫鬟差点被吓得昏厥,可奈何她身子强壮,也做不出假晕的事,只好硬着头皮道:“太后说,以至腹中孩儿未能降生,胎死腹中。”
小丫鬟不知道,她这句话激起千层浪,吓得多福一下子跪在了地上。
皇上惊愕又空洞的双眸紧紧盯着匍匐在地的小丫鬟,突然吐了一口血。
一阵慌乱,惊得是人仰马翻。
待皇上再次醒来已是几日后了。
多福见主子醒了,连忙端药侍奉。皇上未喝,而是命他再召一人,贤太妃。
多福辛酸皇上竟是已经不能放声说话了,知他时日不多,不敢有一丝耽搁,放下药,又去召贤太妃。
当见到贤太妃时,这位娘娘虽已迟暮,却仍然矍铄有神。
说来,前朝太妃中,就属她落得了个好下场,她虽是一众臣子硬塞给先皇的妃子,可一辈子都过得体面,生的儿子又跟皇上亲如兄弟。
一辈子,再是顺心不过了。
贤太妃并未向多福问明皇上召她来有何意。
似乎,她心知肚明。
在这宫中过了几十年,有些话,不必多说。
多福领着贤太妃复命。
皇上仿佛一下子老了几十岁,喘了许久,才问:“太妃当年侍奉父皇,可知道些什么?”
贤太妃突然跪地大拜。
多福站在一侧,心渐渐发凉。
“先皇曾留与我说了些话,让我转诉皇上。”贤太妃徐徐说道。
皇上微眯双目,盯着贤太妃不语。
贤太妃面色沉着冷静,语调依旧平缓:“皇上可是想问,我当初为何不转言与您。”
室内短暂安静,贤太妃又徐徐开口:“那个时节,皇上是听不进去的。”
贤太妃目光与皇上对视,露出一缕悲凉、怜悯。
“这皇家就似幻境迷阵,临死都不一定能瞧清真相。
“先皇临终前,曾让我与您说,他这一生都在为你铺路,只望你能将这江川河流治理的一片安宁。
“同样是嫡子,他希望你文可治堂,武可安国。
“而四皇子,他只需有一颗聪慧韧劲的心,便可。
“先皇还言,你们终是亲兄弟,打着骨头连着筋,有些事,并不似表面看上去那样。
“到何时,都要顾念亲情,一母同胞之浓。”
贤太妃说完,静静地看着皇上。
时至今日,她也未看出先皇下了怎样一步棋局。
她只知,先皇病重之时,屋如陋室,一室的双目,很多话,很多事,先皇并不能道明。
——
贤太妃离去后,皇上盯着龙床顶许多。
他只觉胸口憋闷,喉间腥甜。
在他咳血不止时,他一点也不怕死。
只是,不解、不甘.....
何为事实。
可他似乎又已经知道了事实。
父皇——
母后——
还有......
站在城楼之上,金叔望着纵马离去的小丫头,欣然一笑。
他与这个小辈也算是一段奇缘。
这世间怎能有这么一位奇丫头。
活得是那般......
“皇弟如今可有何愿望?”
金叔对着身边清瘦却不减风采的男子问道。
男子目光凝视着那纵马离城的身影,摇了摇头。
“......”金叔沉默许久,又道:“那就想想。”
城门口不再有那抹鲜活身影,金叔淡淡一笑,转身离去。
就在他下城楼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道清冷声音。
“阿兄,可否赐我一座城。”
没钱——只怕不行。
金叔回头望向自己的阿弟。
阳光打在他清瘦的身影上,似乎多了几分人气。
满朝文武不赞又如何!
他一个九五之尊就是要给自己阿弟一座城,又怎样!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