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查案（中）（2 / 2）
听到这里，沐之的拳头紧紧地攥在一起，“五教法，是那个叫青奴的畜生吗......”
素衣嬛悲苦地摇摇头，“不，虽然他们很少发声，但我知道，他们有五个人......就是五位教法......从他们交谈之中，我知道，原来他们早已不是第一次如此了，这些年，他们每年害两个女子，折磨够了，厌了，便杀了，再去掳下一个......
“他们日日凌辱我，我每天都在想怎样逃出去，终于有一日，我听到佛堂外有争吵声和打斗声，似乎是五教法想多掳几个女子来，四教法担心事情败露，不同意......
没一会儿，我听到他们都走了，我便使出全部力气朝外爬，我看不清方向，只能凭声音爬着，朝香烛气味越来越淡的方向拼命爬......大概爬了四千多步吧，我的四肢很痛，但我不敢停下来......我一路爬，直到有人抓住了我......
一开始我以为是教法抓到我了，可抓我的人却把我带到了这里......我不知这里是什么地方，但是却有很多人都在这......”素衣嬛停下诉说，艰难地喘息起来，似乎随时都要断气的样子。
“他不是抓我，是救我，他说他叫老狗，住在破庙里......他们十几个人日日为我包扎，梳洗，换药，喂饭......可我的伤口越来越严重，药也只剩最后一包了，他们没钱买药，老狗便拿了我的钗，说要去当铺换钱，给我抓药，临走前还将我藏起来，嘱咐其他人给我备好粮食和水......
可他再也没有回来，没过多久，我听到一群男人冲进破庙，把剩下的人连打带拖，全都抓走了......当天夜里，我听到有人进了庙中，他的脚步很轻，到处走着，像是在找什么，接着我闻见了那熟悉的香烛气味，我便知道是教法来寻我了......
我害怕极了，一点声音都不敢出......很快，教法走了，再没有人来这里了......我靠着一点预先备下的干饼和水，一直撑到了现在......对了，前几日我头痛高热之间，恍惚还听到庙里来了好几个人，我怕也是来抓我的，便一点声音不敢出......”
“前几日来的人正是我们......”白慕容叹了口气。
素衣嬛愣了一下，虚弱地微微笑道：“无妨，现在来也不晚......”
素衣嬛言罢，堂中陷入了久久的死寂。
沐之瞪着发红的眼睛，任由泪水顺着面颊流下。她紧紧抱着素衣嬛，哪怕素衣嬛身上的蛆虫爬到她的身上，她也浑然不知。
素衣嬛动了动断肢，似乎想要回抱沐之，可惜只能徒劳。
素衣嬛轻声道：“公子，若有来生，妾身想为公子弹一曲达摩琵琶，谢谢公子......”
沐之心中酸楚不已，她更加紧地抱住素衣嬛，将脸庞贴在素衣嬛的脸上，忍不住失声痛哭。
“公子，你的怀抱真暖......世上竟有你这样温暖的人啊......”
“我会替你报仇的，一定......”沐之哭着说到。
素衣嬛的额头沁出青色的汗液，脸色愈加发灰，她用尽力气发出微弱的声音，“妾身相信公子......妾身遭遇此番，早就不想活了......之所以不赴死，强撑着活到现在，只因为妾身还有一个愿望，请公子成全......”
耳听得素衣嬛的呼吸渐渐微弱，沐之却不敢看她的脸，只埋头在她脸旁哭道：
“我知道......我会照顾好嫣儿的，照顾她一辈子！”
素衣嬛心满意足地笑了，而后睁着灰蒙蒙的双眼，在空气中茫然四顾，“几位公子，谢谢你们了......”
白慕容等人虽然并不知晓沐之前世遗愿，没有如沐之那般伤心欲绝，但亲眼看着被折磨得非人的素衣嬛一步步油尽灯枯，临死之前仍惦记着女儿，仍对恩人满心感激，众人心中皆悲恸不已。
沐之泣不成声，最后一次抚摸素衣嬛的脸。
“公子大恩，妾身来世再报......”素衣嬛的声音越来越低，一滴眼泪从她的眼角缓缓流下，但她的面上却浮起了一个浅浅的笑容。
月影蒙纱，星辰泣泪，曾经那个貌美无双名动州城的琵琶娘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那么纯洁柔情的灵魂，就这样历经百般痛苦屈辱，消失在了这魔鬼世间。
去吧，素衣嬛，若入轮回，愿你做一颗永恒的星辰，或朝开夕落的花朵，只莫再来这人间受苦了......
前世遗恨，今世愁怨，沐之伏在素衣嬛逐渐冰凉的尸体上放声痛哭。这一腔眼泪真的忍了太久太久......
她哭得悲痛欲绝，久久无法平静。
白慕容等人静静地站在原地，只陪着她一同心酸流泪。
不知过了多久，沐之终于止住哭声，白慕容上前抚住她的肩膀。
她缓缓抬头，寒剑般的长眉下，双眸布满怒焰血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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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兽的脸上不会写着恶，他们用上好的衣冠掩饰禽兽的内心。
恶魔比仙神更知道人们喜欢哪种微笑。
素衣嬛的尸体停放在行宫后殿，在赵嫣嫣来之前，沐之亲自为她完成了清洗，换上崭新的锦绣罗裙，笨拙地为她挽发戴钗。
一墙之隔的寝殿中，老狗被放置在锦榻上，仍旧昏迷着，气息十分微弱。
沐之一言不发地坐在一个摆满了几十个空杯的桌前，耳中听着赵嫣嫣痛彻心扉的哭声，手中紧紧攥着一柄刀刃，任由鲜血从掌中成线流下，落进杯中。
玉弘蝶默默咬着牙，将血一杯杯灌进老狗嘴里，直到灌完满满三杯血，老狗脸上的将死之色才缓缓褪下，玉弘蝶赶紧探脉，“可以了，最多半个时辰就能醒！”
但沐之却没有松开手中的刀刃，反倒更用力地握起来。玉弘蝶急了，上前去夺她手中的刀，沐之却不许，只在心中快速盘算：以我的身高体重估算，体内血液大概有4500毫升，失血超过30%——1350毫升就会死。救活老狗用了大概100毫升，还有17个乞丐，还需要1700毫升血。
玉弘蝶虽然不懂现代计量血液的办法，但他精通药草医理，十分清楚沐之若要用血救活全部乞丐，就必然会死，必然会再次触发无尘蛊。
“你给我住手！我知道需要有人指证五教法，那有老狗就够了！剩下的人先放放行吗，让我来制解药救他们行吗？！”
沐之摇摇头，“不需要什么指证，我只是想救活他们，就像他们救素衣嬛一样。”
“可你会死的！！”看着血不断地从沐之手中流出，玉弘蝶开始情绪失控。
沐之定定地看着玉弘蝶，“他们只有一条命，都愿意为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抗住酷刑，我有这么多条命，怕什么呢。”
“可你会......”
沐之打断玉弘蝶的话，“阿玉，你知道我的，我一定要救他们。你若再劝，便也出去吧。”
玉弘蝶深知沐之的性情，她若要做成一件事，必然固执到底。他也知道乞丐们已然危在旦夕，但制解药需要采药、摘取、生火熬制，没人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完成。如果他再劝，只怕他也得和白慕容他们一样，被她拒之门外了。
血不断流下，灌满了一杯又一杯。沐之开始感到头晕，脸色和唇色变得苍白如纸。
“阿玉，一会儿我若昏过去，你一定要将我的血接满，救活他们。答应我。”
玉弘蝶紧紧皱着眉头，将头扭到一边，不肯看她。
“阿玉，你听，好像有琵琶声......”片刻后，沐之慢慢趴在桌子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
玉弘蝶长长地叹了口气，肩膀无力至极地耸拉下去。
他坐近沐之身旁，一手半抱住她瘦削的肩膀，一手握住了她握刀的手背。他闭了闭眼睛，咬咬牙，手中微微使力。
沐之的意识逐渐沉入混沌，像是陷在一片粘稠的黑暗之中，浑身动弹不得。
她睁开眼睛，迷蒙间只见遥远的头顶上方有一点光亮，可她只能越陷越深，离光亮越来越远。
隐约之中，她看见一个怀抱琵琶、罗裙飘飘的窈窕身影朝她游来，伸出白皙修长的手，轻轻抓住了她的手臂。
她看不清那身影的面容，只感到那只手的指腹上有薄薄的茧子，摩挲得她皮肤上一阵温暖的酥痒。
身影拉着她，一点点朝光亮处而去，沐之再次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