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月盈城太守(2 / 2)
乔礼霖打了个哆嗦,避开沐之的眼神,头垂得更低了。
待两个农夫被带到沐之面前行礼,沐之更发现端倪了。
这两个农夫穿的衣服都崭新鲜亮,却明显不合身,一个衣服太大,袖子都在晃荡;
另一个衣服又太小,腋下都扯裂了一个小口子。
沐之更仔细地观察二人俯在地上的手,见二人手指短粗皲裂,是干农活多年不假。
也就是说,农户都是真农户,却被迫临时穿上了锦衣,打扮得鲜亮,只为了作秀给她这个太子看。
她原本欣慰月盈城冬小麦长势颇喜,此刻心里却生出几分厌烦来,便冷声问那两个农夫道:“你们这身衣服是从哪儿来的?”
两个农夫不敢回答,只偷偷地抬头瞟了一旁的乔礼霖一眼。
沐之全部看在眼里,声音更冷道:“说,衣服哪儿来的?”
两个农夫战战兢兢犹豫了半天,其中一个小声道:“回殿下,是......是乔大人给的......”
沐之鼻腔里冷哼一声,乔礼霖竟吓得抖如筛糠,一下子瘫软在地上,嘴里断断续续道: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臣只是希望让殿下看见百姓们安居乐业又......又十分富足的样子,并无他意,请殿下恕罪......”
不理会乔礼霖,她继续问那两个农夫:“这衣服花了你们多少钱银?”
两个农夫见大事不妙,似乎要害了乔礼霖,赶忙道:
“回殿下,这衣服都是乔大人送我们的,没收我们钱,只是把我们所有衣服都换成好衣服了,我们也没办法,只能糟蹋着这些好衣服下地了。”
沐之一挑眉,这倒是出乎她意料,便问跪在地上发抖不止的乔礼霖,“城中农户上千户,这么多身衣服,还有那边农妇的衩裙,加起来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为了做戏邀功,你竟然敢私自动用官饷?”
“臣不敢!臣不敢!”乔礼霖连连惊叫,接着道:“为了让殿下宽心,臣不得已出此下策,但绝不敢惊扰农户们,给农户们买衣裳首饰的钱,用的都是臣自己多年的全部积蓄,不曾动用官银一文,殿下可随时前往银库查看......”
白慕容无奈地摇了摇头,对沐之侧耳道:“他虽想邀功,但并不扰民,无甚过错,就是蠢了些。”
沐之心里也是又好笑又好气,为了让她高兴,这乔礼霖竟然拿了自己全部积蓄出来置办,真不知是该赏他的忠心还是该罚他的愚昧。
她略有心替换更好的人选来做月盈城太守的位置,却想起在大巡队伍抵达月盈城之前,就从各方听到了乔礼霖爱民如子勤谨治城的好名声。
罢了罢了,怎能要求全北离的官员都文武双全品德兼修呢,都是凡人而已,又不是圣人,只要能惠民一方,傻就傻些吧。
她心里想了一番,但面上还是威严森冷,否则后面要巡的州城都学了这套怎么办。
“好大喜功,惊扰百姓,浪费钱银。传本殿令,罚月盈城太守乔礼霖三个月俸禄,如今年冬小麦的收成不能超过月鹰城,就再加罚半年俸禄!”她冷冷说到。
乔礼霖趴在地上完全不敢抬头,只颤抖着声音磕头道:“罪臣叩谢殿下恩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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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盈城的夜静谧安详,月光盈盈照在太守府的大门上,穿过大门的缝隙,偷偷洒进一重重屏风拱门,落入太守书房中,投下一道如刃银白。
太守书房中空无一人,却能隐约听到一阵凄惶的声音: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臣只是希望让殿下看见百姓们安居乐业又、又十分富足的样子,并无他意,请殿下恕罪——”
说罢,那个凄惶的声音却音色一转,爆发出一阵放浪狂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演的真是太他妈好了!阮护法——你今儿是没瞧见我出神入化的演技,真是太可惜了哈哈哈哈哈——”
月光透过屏风,从墙面上一个极小的气孔溜进去,将密室中两人的轮廓照得清清楚楚。
一个头戴官帽的男子笑瘫在太师椅上,抹了一把脸上笑出来的眼泪,道:
“还他妈‘天狼太子’呢!‘傻狼太子’还差不多哈哈哈哈——真是笑死我了——”
另一边太师椅上,一袭玄袍静静地坐着,只待那男子笑罢,才声音嘶哑低沉道:
“莫得意忘形,从今往后你就是乔礼霖,不再是周昇。这月盈城中的四十三个官员不是你的旧部,都是在这月盈城为官多年的官员,你记住了吗?”
周昇将官帽扯下来丢在地上,坐起身揉揉笑得发痛的肚子,面上露出不屑:
“记不住又怎样,无论是下来巡查的州官,还是月盈城里的商贾百姓,谁要是敢指着我说‘你不是乔礼霖’,我就会像杀了乔礼霖和他那四十二个官员全家老小一样,也杀他全家老小!哈哈哈哈哈哈——毕竟你这偷天换日的办法太疯狂,太有意思了,我一定好好做到底哈哈哈哈哈哈——”
阮轼仍旧一脸冰霜漠然,丝毫没有被周昇的狂笑感染,只又道:
“盯紧那些临时雇用的狱卒、杂役等人,千万别让人说漏了嘴,另外,你部下的人已与乔礼霖原先家中的人一一对应上了吗?我记得乔礼霖的侍妾怀有身孕,不多日便该生产了,你记得准备好婴孩。既然做戏就一定要做全套,确保万无一失。”
周昇摇头晃脑地怪声怪气地回答:“知道了知道了!阮大护法!这次定做的万无一失,不叫你再失败,再被教主责罚!不过早知要做戏做得这么全套,我就不杀那个侍妾了,等她生完孩子再杀,那我不就省得现在再去弄个婴孩来了——阮护法,你这将整座月盈城官员掉包的法子虽然好,但太费人了,你瞧瞧,一下子用掉我九十多个部下呢!”
“你今日差点将‘月盈城’和‘月鹰城’说错吧。我不希望这种事情再发生。”阮轼语气中透出警告。
“发生又如何,那蠢猪太子又看不出来,任他做梦也想不到全月盈城的大小官员都被掉包了——多亏你了解他,知他性格多疑又自负,故意露出些破绽,这一环环套下来,真他妈带劲儿!”
阮轼没有接话,周昇便盯着他怪笑一声,“话说,阮护法,此次若成,你便是功劳不小啊——曾经你派人在青门围场杀他却未成,失败后教主责罚你;后来你在试什么‘飞翼’时故意受伤,拼了性命去骗他的无尘蛊,却没想到他离了蛊就会死,才不可能把蛊给你,那个玉弘蝶又救了你,一番不成,你又被责罚;
后来在太子府睨云山假意毒杀五侯世子,你想论证他是不是有能解毒治百病的长生不老血,但可惜安插在睨云殿里的假侍卫却死了个干干净净,没一个人能活着回来准确地告知你他的血究竟如何,连我颇喜欢的那个小喽啰吴老二借给了你,都没能活着出来,你又算失败了,又被教主鞭刑责罚。
还有什么在簪子里放置吸引狼群的药玉,你前前后后设计了她多少次,却鲜有得手——啧啧,瞧瞧你身上那满身鞭痕,连我都有点看不下去了,所以这次我一定助你成功!哈哈哈哈哈哈!”
“你我密谈时,吴老二曾偷看过我的样貌,他本就不该活。”
“所以你不是差点划破他双眼吗哈哈哈哈哈。”
“为什么要刺她脖颈?”阮轼打断周昇的笑声,突然冷冷问到。
周昇止住笑,脸上的表情扭曲又诡异,“你说什么?哦我想起来了,你是说穹顶之畔的藏书阁中是吧?为什么割她脖子?因为颈脉流的血最多啊——能伤到他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我肯定得一次性多取点血!”
“我只是猜测他的血有如鬼冥山奇药一般的功效,睨云山之乱也未论证成功,你为何着急动手?”
“嘿嘿......”周昇阴阴笑道:“你知道的,少教主的病可不能再拖了,权且死马当作活马医呗,谁叫你到现在还探寻不到克制白夙沙的办法——怎么?你心疼你的小师弟了?”
阮轼冷眼如刀地看着周昇,脸上阴云深沉,布满杀意,周昇却毫不畏惧,只夸张地瞪大眼睛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你竟然心疼了!你竟然心疼你那个小师弟了哈哈哈哈哈哈——你欺他,害他,骗他!他却从来不曾怀疑你,一直像个蠢猪一样信任你,你是该心疼心疼他的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周昇手中把玩着一个令牌,上面雕着两条缠绕而立的毒蛇,蛇头呲牙相对,腥红的蛇信缠绕在一起,在蛇眼之中透露出一股怨毒。
“阮护法,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教主可还在夜行城等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