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流安城(2 / 2)
楚军行军紧迫,不到十日就全数登船,驶向琉璃。
而北离诸侯联军也已登陆琉璃,先锋部队已经与琉璃国军汇合。
琉璃战场战事一触即发,但沐之这边却带着二十万天狼军,好似游山玩水一般地缓慢行军,足足十五日才行过了七座城。
这样的行军作风着实让大楚摸不清,而就在诸侯联军与琉璃国军汇合后的第三日,其先头部队与楚军正式交战后——
沐之行军路线突变,竟于城口火速登船,沿那本为太子出巡游玩而建的洛子水大运河紧急行军。
二十万天狼军借水流之势一日千里,大军东下,直逼大楚已经空于防守的西境!
丝毫不顾琉璃战场上后援的二十万楚军登陆琉璃,北离的诸侯联军如何被前后夹击,与楚军困苦交战。
沐之只管带着天狼军急速东下,将原本月余的行军路程直接缩短为十天。
这时人们才恍然大悟,原来那太子建大运河为游玩是假,为东征大楚才是真!
天狼大军径直挥刀向东,当日便攻破大楚西境防线!
而正当大楚心知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欲将胶着在琉璃战场上的多余楚军回调西境时,北离境内,八皇子白慕容又突率十万大军,向琉璃浩荡行军!
一时间,大楚进退两难,腹背受敌。
而沐之的军队则势如破竹,从大楚边境一路向东进犯,连日拿下五座重城,打得大楚守军鬼哭狼嚎,疯狂逃窜。
而这北离太子竟还狂放天下言:吾不系琉璃,却必倾全力以攻大楚,直至琉璃清明,不见楚寇。
一句“我不在乎琉璃,却必将全力以赴攻打你大楚,直打到你从琉璃撤军为止!”俨然震惊三国。
她既兑现了出兵琉璃的国约,却不只满足于帮助琉璃恢复国土,取得丰厚报酬,更一箭双雕,借机大举进犯大楚,肆意吞并!实在坦荡嚣张!
楚军西境空防,节节败退,北离吞并大楚城池的捷报一封又一封地传回北离。
白慕容的大军日渐逼近,即将下海。
大楚大惊,立刻派使臣与沐之交涉。
而沐之拒不见来使,仍旧只有一句话“直打到楚军撤军琉璃。”
于是,挣扎了十几日,在沐之已然侵吞下不小的大楚西境国土,直逼大楚西边最后一道重防之后,大楚不得已宣布撤军琉璃,并向琉璃赔偿三千万两白银。
而就在大楚将三十万楚军统统撤回,即将到达西境与沐之交战的时候。
天狼军竟又统统放弃了先前攻下的大楚国土,神速撤出了大楚境内,借运河水速顺流上了西北。
沐之这般想入侵便入侵,打得对方毫无招架之力,想撤退又撤退,过国界限和玩乐一般的行军作风,着实给了楚军一个响亮的耳光。
楚军恨得牙痒痒,正欲以三十万的人数对沐之追击一拼,但刚刚下海的白慕容的十万大军却又突然转向,径直东上,已成与天狼军汇合之势。
如此,此琉璃一战,大楚不仅没得到半寸琉璃国土,还赔出去三千万两白银,白白被沐之攻城掠池地打了一顿。
此番被牵着鼻子处处压制的颜面扫地,已无回天之力。
大楚皇帝南怀泽怒言:“必将以白夙沙项上人头,祭大楚来年开战!”
因为让大楚皇帝震怒的不只是战败,更是沐之在即将撤出大楚边境城池时,犯下了一件滔天罪孽——屠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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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楚边境,流安城。
北离军撤离楚境前一日。
偌大的城池,风苍长萧瑟,青冈石围起的高高城墙里,回荡着空旷的脚步声与呜咽声。
老弱妇孺,男男女女,衣衫褴褛的人们缄默着,排着蜿蜒的长龙队,从城门口走出。
手持青墨狼头军旗的北离军,伫立成一个个巨大的三层包围圈,威严地审视着不断走进这个包围圈的人们。
一个时辰后,所有城民走了出来,城门缓缓关闭。
人们望着缓缓合起的半旧城门,仿佛看见了地狱血色的大门在缓缓开启。
“轰隆——”城门卡死。从此远离了家国。
城门后面是无数个普通而温情的小家,如今隔着一道门,就要生死永别了。
人们不约而同地望向城门口,那个坐在高座上的人。
一把普普通通的太师椅,一位白衣飘飘的少年正在闭目养神。剑眉修长,肤白如月。头顶一根蓝玉龙弦木簪挽着发髻,为她添了几分书卷气。
等人群彻底安静下来,静得落针可闻时,她缓缓睁开双眼,黑蓝之色的眼眸阴冷如寒刀,从所有人的头顶上方扫视而过。
这时,人们才又深刻地意识到,面前这位不是什么阴郁的柔弱书生。
她是北离手握百万大军的太子,是个不老不死的怪物。
她用目光打量人群,所及之处,无人不惧怕地低下头。
像刀俎打量鱼肉,像恶魔翻阅生死簿,她足足盯了人群一盏茶的时间,心中回忆着戟祥报给她的消息:
流安城,大楚最西的城池,浸淫战火数十年。凡有战事必从流安而起,以致城中男丁稀少,百姓困苦不堪难以苟活。
“铛——铛——”两声沉闷的声音,吓得人群一颤。
她冰冷的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双眼再次轻阖。
“铛、铛、铛——”敲击的节奏不急不缓,却恰好与心跳同声,扣在每个人的心弦上。
五万人,该安置了。
但有些不属于这个时空的东西,若留下了,也许就是滔天罪孽。
她心里思索着,一旁戟祥快步上前,呈上了两封密信。
打开第一封天狼军探子回报,她顿时眼睛一亮:东北越林,一有高山,山外无极。
打开第二封蓝漆密信,信上密密麻麻,狂草乱飞,一句“行军无阻,一旬即至”就可以概括的事情,非被白慕容洋洋洒洒写了两页多。
连他每日吃什么喝什么,海中行军看见了会喷水的巨鱼,海上的晚霞有多瑰丽壮阔,或是他尝试着喝了一口海水,结果齁得两天吃不下饭,诸如此类大大小小的事情他都写了进去。
她憋着笑看完信,在看到最后一行字的时候,立时眉眼涌动,露出了一个终于安心的笑容。
——对了,是个男孩。
姬如霜顺利生下一个男孩,他的消息倒比她灵通。
如此一来,她就又多了个身份,除了什么太子、将军、丈夫,她现在还是个父亲了。
那我算不算喜当爹呢?她突然这么滑稽地想到,不觉笑出了声。
但她这么一笑倒好,立马把人们中一个离她最近的小男孩吓得哇哇大哭。
小男孩的爷爷吓得赶紧用手去捂小男孩的嘴,却不想沐之已经跳下高座,人群“哗”地一声后退开。
小男孩约莫七八岁,怀里抱着只刚睁眼的小土狗,他身旁的老翁白发苍苍,已经年近七旬。对于古人来说,这已是高寿了。
“见过大人。”老人颤抖地拉着小男孩,朝沐之跪下,磕了个头。
“免礼。”她伸手将老翁扶起,转而一撩白袍,蹲了下来,看向仍旧哭得昏天暗地,眼泪鼻涕一大把的小男孩,笑道:“你哭什么,我很吓人吗?”
听到她这么问,小男孩终止了哭声,仔细地打量了她一阵之后,立刻张大嘴,哭得更凶了。
她“噗嗤”一声笑出来,转头问戟祥,“我长得很恐怖吗?”
戟祥犹豫了一下,直言道:“还好,就是笑得时候有点渗人。”
其实他是想说殿下您虽然面貌俊美无双,沉默时威严镇国,但只要一笑,就好比一张阴森森的鬼脸上挂起了一个惨白的笑容,能不恐怖吗......
她揉揉脸,尽量眼神温柔,手指向小男孩怀里的小狗,声音温暖地对着小男孩:“你再不闭嘴我就捏死它哦。”
果然,小男孩立马不哭了,但看向她的眼神却更惊惧了。
而她却浑然不觉,仍旧笑眯眯地拍了拍小男孩的脑袋,夸了句“不错,真乖——”
一旁,戟祥一脸生无可恋的表情。
在这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以至于让她震怒屠城,便没有人知晓了。
只有荒原的疾风见证了一支由三万精兵护卫着的五万平民的队伍,负着满满的粮草包裹和厚厚的冬装棉衣,朝东北雪山一点点前行。
疾风中没有了呜咽声,只偶尔传来两声稚嫩清脆的狗吠。
待楚军奔至流安城,却只看到一座血流成河,横尸遍野,满城被翻土开掘得千疮百孔,布衣粮草被风云席卷成空城的时候,白夙沙嗜血成性,暴虐屠城的名声也由此传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