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陌影(1 / 2)
寂静的万一门后山,殿前空荡荡的,只有沐之抱着大嗷戏耍,一个暗影立在阴影下。
大嗷伸头闻了闻柳下程,而后继续在沐之怀里蹭啊蹭,一个劲儿的撒娇。
“身子可好了?”沐之问。
“多谢殿下赐神药,饶柳下程不死之恩。”
她点点头,柳下程并不知道,那所谓的神药其实就是她的血。
她道:“看来你身子已大好,那这千丈悬崖,你可下得去?”
柳下程看了看漆黑不见底的悬崖,脸上透出为难的神色。
她笑了一声,拍拍大嗷的脑袋,大嗷只得恋恋不舍地卧到一边去了。
她走到悬崖边,深不见底的悬崖上,吹来淡淡的草木腥味。
她率先跳下悬崖,白袍“呼”得一声,消失在黑暗里。
柳下程先是一愣,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跳了下去。
沐之如蜻蜓点水,只足尖在崖底轻轻一点,就又弹起而飞,拽住了挣扎在半空中,完全靠地心引力下落的柳下程。
二人落定崖底。柳下程的心砰砰直跳,紧张地大口大口地喘气,后背的衣衫已尽数汗湿。
他知道沐之是在试炼他的胆识,但这一跳,着实像又死了一回。
这悬崖深千余丈,四处没有出口,像嵌在万坟山的前后两座山之间的一个狭长的口子。要想从这崖底出去,唯有以无双的轻功飞崖而上。
但这种高度和风速,能轻松上下来去的,普天之下也没有几人。即使是当今叱咤武林的高手,怕是飞到一半就会跌落下来,摔个粉身碎骨。
整个悬崖底长度不短,相当于整个万坟山的长度。四处光秃秃的,除了乱石就是杂草,只在最东边处,有一方不知深浅的死水潭。
柳下程站在这崖底中部,向两边望去,看不到尽头。
令他感到惊讶的是,不远处的阴影里,竟然有十几间简易的屋子,屋子旁还散落着成堆成堆的上好沉香木。
他心下吃惊,粗略地数了数眼前屋子和地上的木材数量,少说也有千百来根!
不知何人竟有这等本事,能在这令人望而生畏的悬崖中上下自如!他心中一番感叹,接着突然就意识到,他刚刚感叹不就是眼前这位白袍太子!
不知为什么,在意识到这一点之后,他心中除了佩服,竟还涌上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寒意。
这崖底的木材,原本是沐之为了给姬如霜造个避暑地,才建起的几座简易屋子,只是后来觉得这悬崖上下太不方便,她才放弃了。甚至都还没来得及告诉姬如霜。
柳下程不知这一切,只觉得这一间间屋子黑洞洞的,在夜幕中看起来像冥殿一般,阴沉沉的,毫无生气。
千百次地跳崖,千百次在黑暗中朝未知急速而行——跳向冷硬的地面,犹如跳向死亡。
一个不畏死亡的人,是该令人生寒的。
月光从悬崖上方那条狭长的天空中投映下来,照得沐之的面具寒光隐隐。
她摘下面具,看着眼前这个数日之前,被自己一刀穿腹而过的年轻人。
他个头中等,身材也不胖不瘦,但看得出很结实。
最主要的是他有一双忠诚的不会说谎的眼睛,而且这双眼睛正尊敬而崇拜地看着她。
“以后,东边那里就做隐修汲水之地,中部这里遍布屋宇,做日作劳息之用。”她没前没后地说到。
柳下程虽不明所以,但还是忠实地应到,“属下遵命,那西边作何用?”
她目光凝聚起来,闪出不可捉摸的阴冷,嘴边浮起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西北就做乱葬岗。”
“乱葬岗?”他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里可是万坟山,总是要死很多人的。”她话里有话地说。
见柳下程仍旧呆愣着,她也不多解释,只严肃起面庞,命令道:
“三天前的睨云殿一案,柳下程已被定为谋反罪,由我亲手了结,普天之下已没有柳下程这个人——如果让除我之外的第二个人知道你还活着,那西边便第一个就是你的长眠之地。”
柳下程一撩外袍,肃穆跪地,抱拳行礼道:“殿下放心,从今起,柳下程只为殿下一人忠心效命,绝无二心!”
她俯视着他,阴深的目光在他的头顶盘旋来去。
“从今以后,便没有‘柳下程’了,只有你,‘陌影一卫’。”她话说完,他惊得抬起了头。
“我要你在这绝密之地,替我训练出一支秘密的精锐之伍,你将为首,带领他们直接授命与我,誓死执行我的所有命令。”她顿了顿,抬头看看天,若有所思地笑道:
“过些时日,你就上地面去转转吧——带些流浪在外的孩子来崖底,让这死气沉沉的崖底也活泼起来吧。”
打量着他从震惊而渐渐归为坚毅的表情,她心下很满意,“你可都听清楚了,陌影一卫?”
“属下陌影一卫,领命!”
从睨云殿上,她提着刀,按着柳下程的肩膀开始,她就知道自己心底长久以来的虚无和忧虑,该如何解决了。
从朝廷到武林,从她身边的每一个人到她自己,她看似执掌天下,却没有一个人或一件事能让她牢牢掌握在手。这样的现状,最让她忧虑。
但现在,她要组建一支杀技不凡的绝密组织。
人数无须太多,只需绝对服从于她,不惜一切代价,不问任何缘由地执行她所有暗杀、监视等的绝密任务即可。
这支“陌影”将成为她手中的一把锋利的淬毒暗刀,只由她而握,劈开一切虚无和不安。
她不再多言,一撩外袍,准备飞身离去,柳下程赶忙叫道:“殿下,属下......”
她回过头,柳下程一脸局促的神情。
“殿下恕罪,属下武功不及殿下万分之一,实在无法轻功上崖顶。”
她笑了一声:“我忘记告诉你了。那间屋子里有些工具、地图和干粮,你就在西边尽头出挖一条通往外界的地道,寻得我亲自撰写的陌影训练之法,然后自己出去吧。”
不等他反应,她就又深沉一笑,“对了,尽量快些挖,最好能赶在那点干粮吃尽之前挖出去,不然......”
不再看他,她白袍一抖,飞身而起,身影消失在夜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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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军东征前三日。
自从沐霁言寿宴后,沐之已很久没有来过丞相府了。
无论外界世事多变化,丞相府里的一草一木,似乎从不曾改变。
沐之不许人通传,独自走进庭院。
沐霁言一如既往地坐在院落里,背靠竹榻,执卷而读,两鬓的花白也整整齐齐地延伸上去,圈在莹润的玉簪里;
柳知月的眼睛不大好了,但仍喜欢坐在文竹旁做绣案。
难得沐疾铮休假,从驻军地回来探亲,此时也坐在院落里,整理擦拭着他成堆的刀枪兵器;
沐长吟也打巧从宫里来了,要在府中住几日,这会儿便翻晒书阁里沐霁言的藏书,借着今天的好天气,祛一祛书的霉味。
四个人各安一处,这样安静而祥和的画面,让沐之犹豫着顿下步伐,她不知该不该来打扰。
“太子殿下?”沐长吟第一个瞧见了沐之。
沐霁言和柳知月赶忙带着沐疾铮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不知殿下驾到,臣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
沐之觉得自己突兀了,赶忙搀扶起沐霁言和柳知月扶,尴尬道:“是我唐突了,未事先说明,就跑来了。”
柳知月眉头微蹙,神情忧虑地看着沐之,道:“有些日子不见,殿下消瘦了。”
沐霁言立即温声劝阻道:“夫人此言逾矩了。”接着又对沐之行礼,“拙荆妄言,请殿下恕罪。”
柳知月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的言语的确不合礼数,便赶紧行礼告罪。
沐之刚想去扶柳知月,沐疾铮却在一旁大笑道:
“父亲,大娘,殿下常年在军中,与我们军领将士同吃同住,向来不拘小节,断不会在意这些言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