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万亭的太阳（1 / 2）

【万亭纪年 1957年 湖边密墅】

“为了阻拦追兵，庆宁夫人太过勉强自己，从此失去了生育的能力，也落下了病根，常常腹痛不止，总要吃药才能好些，但知道这件事的人却很少，夫人不愿意被人知道她的情况。但为了纺烟王后，她一点也不后悔。后来，庆宁夫人绝口不提纺烟王后的事，连对公爵大人都隐瞒着。年平岛的存在，这浊立城内长久以来只有不过四五人知晓，即使如此……却仍是保护不了王后……”芊玉沉沉叹了口气，一旁的羽阳听到这里，心中却如同针扎一般。

整理好情绪，芊玉继续将后来的故事细细说与羽阳，从如何将纺烟王后安置于年平岛，到她如何生下羽阳，一直到最后在夕阳下自尽的事，芊玉都细细地说与了羽阳，唯独仍遵守着庆宁夫人的命令，绝口不提封印羽阳灵力之事。

漫长的故事结束，已经是午后时分，窗外的雨越下越大，餐厅里沉默的两人一同静静听着喧闹的雨声，好像很难从那些不忍回首的过往抽身。

“芊玉。”许久之后，羽阳开口了，“纺烟王后……不，母亲她……有没有留下什么对我说的话？”

芊玉摇摇头，道：“夫人没有提过，但或许夫人会知道一些。”

只一个问题，两人又是长久的沉默，羽阳心里有很多话却不知道要如何开口，她的心里乱糟糟的，只从芊玉的转述根本无从得知纺烟的心意，她很想知道，她的亲生母亲是如何看待她的存在的，难道真的如庆宁所言的那般，只是个“任务”么？

她的母亲是抱着什么样的心情诞育她的，又是如何舍下自己，用拜同那样决绝的武器自尽，最终连魂魄都散失在天地间，仿佛从未来过这个世界。

羽阳抱着那些复杂的心绪，一个人来到一楼庭院往湖水延伸而去的木廊，在亭子里向湖面的方向坐着，呆呆望着那一池深绿色的，泡在雨里的湖水。几只水鸟躲在树梢，探头探脑地等着湖面上的动静，鱼儿偶尔跃起，它们却不一定能抓得到。

就算是如此宁静的画面也仍是暗藏着危机，如果不够强大，便随时可能成为狩猎者的下一顿晚餐。世间万物如此，国家亦是。

羽阳问自己，她这样一个什么都不懂的普通女孩，真的是这个国家的希望么？

她抬头看着落下雨点的昏暗天空，想起了那日在钟楼里泠天对她说的那些话，那些当时觉得并没有什么含义的话语，此时却都听懂了。

“灵力强大，就能保护万亭吗？”

羽阳喃喃念着，好像说出口来就能获得答案，好像心里的话说出来，就不会再压在胸口，让她喘不过气。

这雨没有丝毫要停下的意思，从昨夜一直下到了今夜，天色暗了，绕着湖面安装的一圈路灯亮了起来，湖面下也亮着火光，数十个光点在水中燃着，照亮了一池湖水——羽阳猜想，这大概也是泠天的杰作吧。

那样梦幻的光芒透过水面的波光，映照在呆坐了一日的羽阳的瞳孔里。今日泠天没有出现在湖边密墅，羽阳虽然很想见他，很想与他好好地说上一夜的话，可她也明白，泠天想要保护她不被发现，就不能频繁往这距离浊立城甚是遥远的地方来。

羽阳就这么坐在湖边发着呆，一日，两日，三日过去，泠天仍是没有出现，她心中的问题也没能得到答案。芊玉虽陪着她，却也只是徒增想起年平岛众人的伤感，她连思念都不能说出来口，只会是加倍的压抑与痛苦罢了。

第三日的傍晚，那下了几日的雨终于停了，晚霞露出了嫣红的色彩，绘在天边，那样红扑扑的天色让羽阳觉得有些陌生，好像已经好久没有见过如此晴朗的黄昏时分。

她走到了可以看到天空的湖边草地，抬头望着那天色从嫣红渐渐变为如梦似幻的蓝紫，那样的颜色让她想起那日，第一次走进瑞安城见到的就是这个颜色的天空，也让她想起年平岛上那些习以为常的黄昏，那些看着天空中第一颗星星亮起的日子，自由、幸福、简单的日子。

她突然明白了些什么，如果她希望每个人都拥有这一片天空，都拥有着这片蓝紫色的梦幻，都拥有着抬头看向一切美好黄昏的权力，那这样的权力必须要有人赐予，必须要有人倾尽自己的一切，去保护，去让这些日常的美好成为永恒不变，如期而至的幸福。

而她，已经拥有了二十个平凡幸福的春夏秋冬，她知道这样的平凡有多么幸福，也因为如此，她希望这个国家的每一个人都能拥有这样的幸福，或许不是每个人都大富大贵，或许依然会有病痛与磨难，但至少每一日都能自由自在的，在春雨里耕作苏醒的大地，在炎夏淌入清澈的溪水，在盛秋收获丰饶的物产，在严冬静静凝望飘雪的山丘。

或许早已习惯日出日落，春夏秋冬，可人们总会忘记，这一切平凡来源于一个又一个奇迹，没有太阳，没有月亮，那一切便不复存在——而她，就是万亭的太阳。

她想要保护好这个世界，至少保护好他们对春夏秋冬的期待，不会因为国家的衰败而流离失所，食不果腹，她想要给与每一个平凡的人，拥有平凡幸福的权力。

羽阳回过神来时，天色已经彻底黑透了，她望着天空中亮起的点点繁星，露出了畅快的笑容。

以后的日子会是什么样的？暂时还不知道。

既然还不知道，那就先往前走再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