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夜月沙洲(2 / 2)
朱衣少女兀自憧憬,已然忘却方才究竟为何烦恼。
……
“你今日来见我,定然不是为了说这些吧?”
静默许久,谢景之率先打破这诡异的沉寂。素来眼尖的他,自然也没有错过这紫衣女子手中一直紧握的食盒。
“还是说…你是来送什么点心?”
夜来踌躇片刻,却将食盒递过。
“不是点心。是毒药。”她垂眸道。
“哦?”谢景之失笑,旋即接过。打开一看,原来是两盅药香扑鼻的滋补炖粥,于寒冬之中腾着热气,他眸光动了动,“有心了。正巧有些饿,那我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谢景之倒也不客气,拂袖坐下,便取过碗筷,将热粥送入口中,细细品味。
夜来不答话,眉目间的清冷却消散了些,也跟着坐下道:
“一炷香后,你就会毒发身亡。”
“知晓了。不是有句话说,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难得你好意带来药粥,我又岂能辜负?”谢景之却也展颜,此时他终于稍感安心。虽说纳妃先斩后奏,惹她恼怒,在利害之前,对方终究还是选择了妥协。她一向面冷心热,嘴不饶人,这么多年,却也没变过。
金筷玉碗,淡淡清粥,倒是如何都会觉得奇诡的搭配。
“你不吃,又要盯着我。是想看我何时毒发?”谢景之浅尝几口,笑着问道。
夜来蹙眉:“...没毒。”
“呵呵....”谢景之闷声一笑,又点头道,“很好吃。也替我谢谢凌霄。”
“与他何干?”夜来挑眉道。
谢景之笑叹道:“倘若不是他,恐怕我也无福消受这碗粥了。”
夜来不置可否,静待半晌,却低声说道:
“前夜任务失败,小筑并未受罚。”
谢景之点头道:“虽然功亏一篑,也在意料之中。督军白敏之借故扣下前线粮草,给苍河关那边的人添了不少麻烦。你们做得很好,钱友杰之死,足以敲山震虎。将他们逼得太紧,只会适得其反。”
夜来垂眸,无端想起马车中两人的对谈。
“...钱友杰临死前曾与我说了一件事。你知不知道...”
谢景之颔首道:“我知道。”
夜来怔了怔:“你知道?”
她总是无法习惯眼前之人对任何事都是一副置身事外的态度。钱友杰临死前曾与她说,欲刃便是十恶司之中的那个叛徒。倘若谢景之明知此事,却还任由欲刃在十恶司胡作非为,以他的性子,恐怕只是想看看欲刃究竟能做到什么地步,再借欲刃之手,反将荣华宫一军罢了。
十恶司本可以直接将这叛徒拿下,却生怕打草惊蛇,于是纵容他害死拂砚,纵容他泄露机要,兴许还纵容他害了更多人。
夜来不清楚其中利害,更不愿想明其中的弯弯绕绕,她想要的,只不过是让那些孩子活下去。可是如今...却连这一点心愿都办不到。
“你想如何,是你自己的选择。”谢景之像是看穿她所想,一面说着,一面将碗筷收拾妥当。作为当朝太子,倒也算是纡尊降贵,“夜来,你想做任何事,我从未拦你。这次也一样。”
对方言外之意便是,不论自己做了什么,他只当不知。而她独断专行带来的后果,也只会由她一人承担。
——这便是他身为太子殿下的最大的让步。
夜来动了动唇,只觉喉间干涩。拂砚之死,两人都心知肚明。可他甚至不愿为曾经效忠于己,而后枉死于自己决断的人说一句抱歉。
而对于欲刃,他的态度已经明确,那便是继续放任。
夜来攥着掌心,低声说道:
“...你择在今日见我,究竟是你料定今日因月儿之事,我不敢迁怒于你,还是你本就猜到我会为拂砚来讨说法,才特意纳月儿为妃,好稳固你与江家的关系?”
谢景之不由莞然笑道:“呵...这有什么区别么?”
夜来闭了闭眼,又问道:“景之,倘若...我死了,你会善待月儿么?”
“如果你问的是当朝太子,只要江家还有价值,那么我会。如果你问的是谢景之,我的答案,方才便已告诉你了。”
夜来倏然起身。
“景之,保重。”
“嗯。”谢景之轻轻应了一声,似是有些心不在焉。
夜来头也不回,径自离去。
距上回不欢而散也不过几日,今日谈话,却又是黯然。
“阿姐!咦?怎么刚来就走了...”
那懵懂天真的少女在远处遥遥唤了一声,却没能令夜来止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