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决心(2 / 2)
“瞳孔颜色诧异本就细微,想来无人能察觉。”
“当真?”
“当真。”
水墨看着手里的无痕霜道:“你的事,我听说了。他们说,若我体内能引出情蛊,便算我无罪释放。若不能引出情蛊,便要由多名医者断定我是否痴傻。若是痴傻,则交由亲人严加看管,若是再犯,亲人替我受刑罚。若我不傻,则即刻绞杀。”
他说得平静、淡然,李尤在这寥寥几句话中思量着有无对抗张祯的法子,一时间想不出所以然,又因水墨的性子大变,令她不知该如何接这话。
反倒是他问:“疼吗?”
“疼。”她知他所问,便道:“杏香的模样,你也看到了。用身上的血,日复一日地喂养蛊虫。但情蛊不止身上疼,心里也疼得很。因为爱一个人,所以想用情蛊栓着他,而想栓着他,正是因为心里晓得,自己并非他心里的唯一。又爱又恨的念头纠葛,到最后,折磨的是自己,解脱的一瞬间,仿佛是镜花水月一场梦,什么都未得到,令人难过得很。”
“你……”
水墨不知该如何安慰她,她摆手道:“我是否看着好像四大皆空一样?”
见他点头,她道:“并没有,虽然心里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爱人的力气,但更加容易被抚慰,又更加容易怨恨,好像爱恨充沛,麻木的心才有感觉一般。”
水墨垂眸道:“不要放弃。”
“你怕我只留你一人复仇?你怕你一个人不能成事?”
他艰难地点头,曾经那个天选男主,一去不复返。
李尤仿佛被人扼住喉咙一般,好半天方得以开口道:“我不会留你一个人,你放心,哪怕留我自己一个人,我也不会放过他。只是,我很担心你。我近日读书,见情蛊仿药的情王毒中写,若是长期不见情人,便会胸痛难耐。若是背叛或情人离世,甚至会穿肠烂肚而亡。”
水墨明白她的意思,却毫不留意地打开无痕霜道:“杏香死时,人来人往,我被人扭送官府,有人想趁机取走蛊虫,并非难事。男人做事,总是毒,他知我不是疯子,便只有死路一条。”
李尤也不知如何安慰水墨,却听他讨教无痕霜的用法。
严格来说,二人称不上朋友,却好像多年未见的旧友一般,聊了很久。
这一刻,李尤明白了谢庄锦寻她的意义。
然,人与人相互不解是常态。
譬如褚道在马车上将臂钏摊开在手道:“陶少卿行事磊落,若是要送定是正大光明地送。我想,他说得十分在理。既然是旁人谢你熬药送粥之恩,你便……”
“我便收下了。”
说着,李尤去拿掌心的臂钏,却被褚道闪开。
“丞相千金之事,还不够长教训的?”
褚道言之有理,虽然她晓得是谁送的,但难保有人刻意栽赃陷害。
“师父,那我怎么办呢?”
“让老牛同你一起当掉,化为施药阁的钱财。”
“有道理。”
李尤神色不振,没有自己的诸多想法,惹得褚道担忧劝导好半天,甚至将臂钏兑换成等价的银两给她涨月钱。
而她却问:“师父,我想问问您,贪赃枉法真的会都死吗?”
“你师娘贪赃枉法,必然要死,你却不一定。”褚道拿着臂钏敲她脑袋道:“可能被流放,可能入教坊司,命好的话,被哪个不怕死的赎出来。当然,命最好,便是入宫做脏活累活时,被皇亲国戚看上。”
她看戏时,听说书时,看话本时,都看不得骄阳坠入泥潭,意气风发变为潦倒白发,便问:“没有更好的吗?”
褚道轻轻一笑,“怕什么?你那点事情,不会到这一步,是梓妹在吓你。梓妹与我皆不可能做出这些事,若是做了,你去告发我们,便可保你周全。”
“我告发师娘,那您呢?”
“我?我自然是陪她一起死。”
他的语气温柔,令她好奇。
“师父,您嫁给师娘,是入赘吧?还是您早就属意,欢喜地不得了了?”
他低头笑道:“是入赘,起先哪里欢喜?起先十分不满,不过后来晓得车骑将军便是那个侍卫时,方觉得自己草率了。”
她满脸八卦问:“那您怎么给自己找台阶下?还是一开始就没有拒绝。”
“拒绝了,年少轻狂,怎么不拒绝?好在年少轻狂,也没脸没皮。”
李尤又哈哈大笑,笑得褚道有些脸红,便问:“你打算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
“还等他吗?”
“等,却是不能原地等。”她凝视臂钏道:“他这辈子除了白太傅的儿子外,怕是再也做不出什么大事,仍是被人瞧不起,但他真的是很不错的人。今日见了赵仵作,我忽然想着,若是我也做仵作,是否就与他登对了呢?”
她说这话,不敢抬头看褚道,褚道却仅是失笑。
“我当你想开个胭脂铺子,未成想是做仵作。不过那日你便是因着并无女仵作,令大家犯了难,如今你想着去做仵作,倒是情理之中。”
李尤惊诧于褚道为她寻的台阶,抬头对视便是感激万分。可她并非只想登对,更想做个对警世司而言,更有用的人。斥候那么多,留在朝野中的,也是寥寥。仵作虽不是官,却亦是举足轻重的人。
而且,她有自己的私心。
“今日赵仵作道,天塌下来,有陶少卿顶着。我心里十分动容,有这样的上峰,干起活儿应该十分踏实。”
“言之有理,却仔细被老白听见。”
“听见又有何妨?”她叹息道:“我巴不得他听见,巴不得他心里疼得要命,有时候,连我自己都分不清,到底是爱他,还是恨他了。”
她心思百转,未展笑颜,吃够了相思苦。
“今日难得能出门,待何首乌从官府查验完身子,你们便去耍一圈再回来。”他将臂钏还给她道:“切记要与何首乌一道,要与车夫一道,并且莫去望火楼。”
如此良师如父,她心中亦是踏实。
“师父,徒儿心里还有一事。”
“何事?”
“是长思公主,徒儿不能为殿下针刺开药,不知她如今怎样。”
“她的身子自有医圣照顾,不必你费心。”
“那她身边的宫女,可有不好的?或者消失的,被更替的?”
“这倒未听说,她身子上的病,还会传染不成?”
李尤摇头,心中暗叹,那就好。
浓月无事,公主玉体康健,便可与她做一刹盟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