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痕迹(2 / 2)
邓姑娘掩面笑道:“陶少卿明鉴,不似这田舍奴胡搅蛮缠。”
“笑什么笑,说的是我若打你,该如何判我,还没说怎么判你呢?”
陶天泽蹙眉,欲要开口,却被李尤抢先道:“陶少卿明鉴,大盛律中是否有一条是,诬告反坐?”
陶天泽错愕道:“有。”
李尤双目圆睁,指着邓姑娘,厉声道:“那她诬告车骑将军之位乃买官鬻爵所得,判她杖毙,不过分吧?”
邓姑娘冷冷地凝视她道:“莫要信口雌黄。”
陶天泽神色一松,双目带了些赏识的意味道:“不过分。”
邓姑娘一瞬错愕,又一瞬欲语泪先流道:“陶少卿?”
李尤一个闪身挡在陶天泽与邓姑娘中间道:“夏虫不可语冰,你连律例典章都不懂,还和陶少卿讲什么话?除非你能记住,田舍中的是你衣食父母。”
她贴着邓姑娘的耳边道:“是你爹。”
“你!”
邓姑娘一把将她推倒在地,欲动脚踢她之时,她伸出手指道:“你打我,杖责!”
邓姑娘急急收回脚,气得直跺地,却见她的手串顺着衣袖下滑时露出粗糙的手与手腕,遂是欲在此打压嘲讽她一下时,陶天泽猛然想起那衣袖下被掩盖的伤疤。
他心头一紧,连用大袖衫裹住坐在地上的小姑娘道:“小李姑娘,宽容大度实乃纳兰家风,不如卖陶某个面子,此事便算了。如今天尚寒,仔细受风,不若陶某送你回府?”
他的脸庞逼近,却令李尤心头一凛,连忙爬起身,将大袖衫塞回他手中就跑。
“哎。”
邓李方要唤住她,她便想到如此太失礼,于是作揖解释道,明日车骑将军要随大将军去漏泽园祭拜将士亡魂,今日府上还要准备许多东西,遂是要早早退下。
此外,她亦以同样说辞拜别丞相夫人。
丞相夫人远远瞧见争端,遂是命下人去看看丞相千金身子可舒服些,若是好些便出来做个和事佬,以免旁人说她们疏忽了客人。但此时面对这番说辞,倒是不好强留。
匆匆离席,自然引起褚道的疑惑,回府后便问她可是遇见了何事?
说害怕陶天泽,是很离谱的事。她若是不偷不抢不骗,行正坐端,有什么理由会害怕为人刚正不阿大理寺少卿?
她自己都不知道有什么理由,便跪地道:“与吏部尚书家的千金吵起来了。”
何首乌也跪地,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知。
李尤顺势大拜道:“成为徒儿的第一天,便惹出此等事端,天地良心,徒儿实在不配做师父的徒弟,恳请师父将徒儿逐出师门。”
“你做的很好。”褚道扶她起身道:“继续保持。”
“啊?可是我给师娘树敌了。”
“你树敌,是因为师教导不周,是你年纪尚幼、天真懵懂、不懂世事;我树敌,才是真要与他们为敌。所以你树敌,我应该说什么?”
李尤眨巴眨巴眼问:“天真懵懂,不懂世事?”
“不。”褚道伸出双臂,舒展腰肢,大步流星,边走边道:“是痛快,可惜没亲眼看到。”
“啊?”
李尤微微张口,惊异于事情的转变。看来,她确实投到了一个好人家。或者说,他们与白应留着实交情匪浅。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她也会对人间有留恋。可是,阎王要她三更死,谁敢留她到五更?
接受事实,她摸摸自己的肚皮,心想:以后这就是你的家了,开心吗?能有这样的家,可要好生感谢白应留,既往种种,是我与他的恩怨,求你不要追究他的过错,如果……能再给我些时日,让我找到他,我肯定会对你更好,绝不让你陷入我的困境中,如何?
体内婴灵不会回应,不会告知何时将她驱逐。她想,或许宋双瞳才知晓她何时会死,但她不知该去哪里找宋双瞳。她只晓得,那块随身携带的玉佩,上面多了许多裂纹,且不似起初那般莹润。
她原以为是在苍云宫时摔坏了,但近来时日摩挲它时发觉,它在一点一点变灰,裂纹亦是愈发地深。
人都说,自小佩戴的玉与身体息息相关,她想,她的大限将至,只待那玉的裂纹贯通,碎成两半。
“阿尤,阿尤。”
何首乌伸手在她眼前晃晃,又见她不由自主地摸出怀里的玉佩,便问:“你又想他了吗?你怎么做什么都能想到他呢?”
她收回玉佩,垂眸道:“没有,我只是在想,咱们穿得这么好,怎么教人觉得是土里土气的田舍奴了呢?”
“嗯……”
何首乌认真想了想,她认为,京中官员众多,谁也不想平白无故与旁人平起平坐或是低了一头,所以互相称呼时皆是以姓加官职,唯有外地人才一口一个大人,尤其是只见过县令大人的小地方之人。故此,开头听到李尤唤的那声“少卿大人”,便被当成土里土气了。若非是土,那便是谄媚了。
李尤叹息道:“有理是有理,但也不必要那般讥讽,好歹我看起来是丞相的贵客吧。”
何首乌又认真地想了想道:“可能是邓姑娘对陶少卿有意,陶少卿却对阿尤你有意,便引得她争风吃醋了吧。你不知道,陶少卿长得好、家世好,得圣上重用,不论得不得姑娘们喜欢,都是佳婿之选。当然,确有不少姑娘喜欢。”
“她喜她的,关我何事?我与陶少卿,一看便不是一路人。况且,陶少卿哪里是有意,明明是验伤那事伤到他了,他想在我这里找补。”
何首乌双目发光道:“可是陶少卿担心你受风,给你披自己的衣裳,还要送你回府。也就是发生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大家还能认为陶少卿是要靠美人计征服你,让你放那邓姑娘一马。若是四下无人,定是认为你与陶少卿已经私定终身了。”
“错!”李尤伸出食指左右摇晃道:“都不是,他只是不想被旁人看到我的伤疤。若是伤疤显露,有心人查出我是中蛊之人,再将消息散布,怕是连累众多,对谁都不好,尤其对他不好。”
“对哦,若是如此,再结合今日之事,便是坐实了你们两个有苟且,要被浸猪笼的。”
李尤以手指堵住何首乌的嘴,示意她莫要乱讲话,她握住这只手,皱眉道:“可京城里贵女不穿粗布,多喜绸缎、轻纱,这到了夏日衣裳轻薄,万一被看出来怎么办?”
“我们习医弄药,本就不是养尊处优的贵女,即便穿粗布,也不算失了礼仪。若是有场合要考虑师父师娘的面子,便穿绸缎,再于袖口加上箭袖或是绑带,莫让它滑落。若还是不行,我听说有种药,可以换皮。”
“换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