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青云副将(1 / 2)
迟新意不知道沈谛是费了多大的功夫才把两具马尸塞进这狭小的洞窟,他看向沈谛随意包裹的双手,一眼就看出来了她的指骨形状不对。
“你傻吗?”迟新意还没问出口,眼泪先掉了下来。满是马血的脸上留下两条清晰的泪痕。
“你也哭,种雪剑也哭……别看种雪剑那么大高个,哭起来跟个猴一样。你哭得好看,跟个小姑娘似的!”
沈谛朝手中哈了哈热气,迟新意这才听见旁边另一只马的肚子里传来伤心至极的抽泣声。
她笑着说:“病了是脆弱些。”
“将军呜呜呜……你给我松开,你进来暖和暖和!”种雪剑在马肚子里闷闷说道。
“别折腾了,这两匹马死了有时辰了,进进出出把热气都散完了。我不冷,好好歇歇等雪停了咱就走!”
沈谛靠在两匹马中间,闭上了眼。迟新意挣了挣手上被绑住的布条,长叹一口气。那边种雪剑又止不住地抽噎。
“将军你说说话,呜呜呜你不会是要冻死了吧。”
“嗯不会……”
大雪下了三天,外面昏天黑日了三天,三人凭借着生嚼马肉,居然硬生生扛过了这三天。三天里种雪剑退了高烧,人也精神了起来。唯独沈谛的精神是一日比一日的差了下去。
迟新意把脉探查,翻遍她全身,在沈谛的膝后上拔出了一只短箭矢。沈谛的冻伤很严重,马匹已经凉了下去,根本不能保温。
“不能等下去了。”
“外面的雪小一点了,我们扶着将军往回赶。”
种雪剑同迟新意一起扶起昏迷的沈谛,艰难地爬出了洞窟。
天还没亮。雪小了很多。三人互相搀扶着在雪原上行走。他们不敢停下来,知晓军营在北,迎着紫薇星象走到双腿麻痹。
“新意……我的耳朵好像冻掉了……”沈谛咳了两声。
迟新意抬头看了一眼,想笑却连脸都冻僵了。
“还没呢。”
“你看……雪剑的鼻涕挂成了冰溜溜……”
“你不也是……”
三道微弱的白气呼出又呼进,越来越迟缓。身后的脚印很快被掩埋。
沈谛胡言乱语道:“天还没亮啊……雪又开始下了……要是有狼来怎么办……烤来吃了吧。”
她发起了高烧,无力地被两人架住。
“不会有狼的,畜生最是机敏,不会在这种大雪天出来。”
“我昨日战场上看见了狼……它们个个膘肥体壮……咳咳都是、都说吃死尸长的……”
不远处的雪原上显出一个奔跑的小黑点,沈谛像是回光返照般,挣扎了一下。
“是我的火箭!它带着救兵回来了!”
小黑点不过芝麻大小,根本看不清是什么。种雪剑抽出剑来警戒,迟新意将沈谛护在身后。
“啊他娘的!”沈谛喘着粗气,“哪个畜生砍了它一刀!我的火箭咳咳……怎么被打得这么可怜!”
说句话的功夫,那黑点就跑到了眼前,居然真的是沈谛的火箭!种雪剑收起刀,要去牵马缰绳。火箭却一扭身,转到了沈谛面前。
沈谛大口大口喘着气,汗顺着额头冒出,耳朵里都是巨大的嗡鸣声。她抚摸着火箭脖颈上深深的刀口,短短的皮毛里浸透了血,伸手就是一个血掌印。身上更是大大小小、深深浅浅无数鞭子印。
火箭哀鸣一声,将头轻轻靠在沈谛头边。
那是种雪剑第一见马匹落泪,马鼻轻轻抽着,巨大的眼里一滴一滴落下来,哭得十分伤心。
“是谁?火箭……欺负你一匹小马不会说话!”沈谛摸着火箭的脑袋,红了眼睛。她看向迟新意道:“还有没有止血的药?”
迟新意却盯着火箭冒着热气的伤口不说话,他的目光里闪过一丝不忍的光,抿了抿唇开口道:“沈谛……有马了……”
沈谛脑子在寒风中清醒了一瞬,她嘶哑着嗓子喊:“你不要打它的注意!”
“可是你的脚要冻死了!你的手也是!再不让你暖和起来,你不出半日必死无疑!”
“它是我祖父留给我唯一的念想!谁都不准动它!”
风声呼啸而过,吹得沈谛一个踉跄,她瞪着迟新意丝毫不让步地伸手。
“把药给我!”
迟新意沉默地低下头,掏出一瓶药递了过来。沈谛眉间一松,正是放松警惕时,迟新意却趁沈谛不备是一击手刀把她打晕了过去。
晕过去之前,沈谛只听得一声极其尖锐的马声嘶鸣。
她于昏睡中流泪。她的小马跑了那么远的路,去求人却被揍了好疼好疼的一顿,委委屈屈地好不容易找到她这个主人,却没想到最后就是死在了主人的手上。
她的小马……死的时候还乖乖的蹭了蹭她。
再后来,沈谛醒来时就在大营之中了,屏风上还挂着她被马血浸透的衣衫。那恶人惺惺作态慰问沈谛,满嘴冠冕堂皇的借口,甚至给沈谛送来一匹小马驹。
“好好养马吧!我与你祖父熟识,你就当是你祖父又重新送了你一匹马吧!”
好恶心的一句话,你什么资格和她祖父相提并论。种雪剑和迟新意都担心沈谛会当场翻脸,却没想沈谛沉沉地盯着那匹马看了又看,蓦然露出一张感激的笑脸。
“多谢许将军!将军慢走!”
营帐中只剩三人,待到种雪剑牵马离开,沈谛率先开口。
“我不怪你。”她面无表情地看着手上缠的洁白的布条,“你是为了救我,你是好心,我知道。日后我若发达,定然不会辜负了你。”
迟新意明显感到沈谛身上有什么东西变了,变得更深更狠更不可揣测。虽然她待他依旧如故,但他能明显感觉到两人之间多了一层说不清的隔阂。
沈谛曾说他们不是将军与副将,是朋友。朋友是一棵树摇动一棵树,是一朵云推动一朵云,是一个灵魂触及另一个灵魂,而沈谛的灵魂在那时过后向他们封闭了。
后来他们都参透了这道隔阂叫生疏——她还是恨的。
从此,沈谛在军中沉寂了许久。众人只当她老实了,那恶人也颇为满意自己的驯马功夫,瞧!沈谛如此一匹烈马还不是老实听话了,只可惜她那匹枣红烈骢马,打死都不愿意让他骑一下。
只有沈谛知道,她只不过是学会了蛰伏以及一些常人不可及的残忍。她的学习向来是以失去某些东西为代价的。
沈谛的嗓音很低,她叙述完所有的故事,蒲不悟也一同陷入了沉默中。
“你还记得我的将军府原来是谁的府邸吗?”
蒲不悟不知。
沈谛接着说:“是姓许的。火箭死后,一年之内,我让许氏在大京销声匿迹。那么大一家子,五马分尸分了三天三夜才死完。好在从那以后再也没有人敢动我的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