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章 纪子安的童年(月末)(1 / 2)
(一)出世
古时但凡大能出生,都会天逢异象,刘邦出生之前刘太公发现了一条赤条条的龙白花花地趴在了自己的老婆身上,朱元璋出生时期他的那个小茅房上空是九转金雷;而次一点的人物则是有云游的道士和尚前往你家里化缘借斋,恰巧就碰到了挺着大肚子怀着你的妈,“哎呀,这孩子不得了哦,将来指不定是大富大贵的命!”
街坊邻居一听就起哄随声附和着,老爷子也咧开嘴露出了烟黄色的牙齿,婆婆更是转身回屋要去拿些黄白之物来感谢这些个世外高人;再次一点的出生故事呢,那就是家里有人梦见仙人,仙人指着块顽石点画了几笔,说道下凡去历练历练吧,经历了九曲八歪的红尘是非,经历了真真假假的太虚幻境,你就得道了。
梦一醒,家里的话事人一拍脑袋就给取名为某云,直言此乃天机,是圣人言;倘若要再次一点的话?那就是遇见了显圣的动物、神兽之类的,家里的老人回家路上撞见了或是梦见了乌龟之类的,正巧又是白色的,那就太好办了,某某白圭,简直是吉祥富贵的命格。
这些颇具传奇的神话故事之下呢,就是正常人的正常接生,安安稳稳的十月怀胎,准准时时地在医院亦或是接生婆入门,抱了个七斤八两的大胖小子,没有那些脍炙人口的画本故事,但也图的个普通人家的怡然之乐。
然而这位角儿的出生可真是让人直呼过瘾,1998年10月28日,老纪家的媳妇儿还在十月怀胎呢,丈夫也就是老纪的儿子就背着吉他跟着一名大不列颠的女歌手连夜跑了,扬言是追求新世纪的自由之爱情,14个小时从双流机场转首都机场再直奔英吉利海峡去了。
老纪提着手里的木棒子,双腿愣是追不上长翅膀的,回来的一路上直骂“自由教育长人反骨!别让老子再逮住你小子!”
而老纪家的媳妇,得知自己丈夫跑路后,一声不吭地从床上支棱起来,哒哒地从楼上跑下来,往镇上集市后面靠着磨盘山山脚的旱田里跑去了。
回来的老纪一听,顿感晴空霹雳,儿子跑了还好说,但老纪家的宝贝孙子出了事他可就真没法跟祖宗交代了。
老纪是这个镇上工商所的所长,集市上的贩子都吃他的话,纷纷指路。
“纪玄德!我看你是真玄德!你儿媳一个人往山里去了!”
一个红脸大肚皮的高个子大爷在他的店铺前冲着老纪喊道,
“我已经让梅婆娘跟上去了,我看熙娃娃那样子怕是要生求了。”
“还用你说,你个罗冬瓜。”
纪玄德赶忙点头,心里倒是稍微松了一口气,罗登营嘴里的“梅婆娘”就是小镇里有名的接生婆,既然她跟上去了,大问题是出不了。
纪玄德脚步如飞,刚刚从三公里之外的汽车站那边跑回了工商所大楼,65岁的他不带一个喘的,纪玄德早年参军,跟着部队守过福建,17岁参加了驰援朝鲜的战役,之后又是西南剿匪,当然打越南的时候纪玄德已经从部队里退下来了,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初以营级干部的待遇回到老家射洪县太乙镇本本分分地当起了小所长。
纪玄德膝下有两女一儿,两个女儿生得早,不是赶上饥荒年代就是动荡十年。
而自己老年得“子”,对小儿子纪玄德是甚是欢喜,毕竟是老一辈的观念,总得还是要有个留根的,自己的两个女儿都嫁人了嘛。
老伴在生下小儿子不久便离去了,从此老纪将自己所有的爱和对老伴的思念都留给了老幺。纪玄德给自己的小儿子取名为纪得才,得才得才,得时而有才,饱含着纪玄德深切的期望和在部队里10年的文化学习“功底”。
纪得才果然没有辜负老纪的期望,从小聪慧过人,11岁上初中提前交满分卷,15岁拿到了奥赛金牌一枚,按理说可以保送清北的,纪得才还是坚持自己考,结果17岁考取了人民大学,据说纪得才高三的时候参加英语文化墙的时候结识了一位英国女孩,稍稍分了一点心,发挥失常。
“当时就应该发现苗头,早摁下去。”
纪玄德一路走一路懊悔,当时纪得才去了大学就没能管住他,毕业回家后老纪将路得才和自己乡下老搭档的女儿介绍在了一起,两人也都和和气气地结婚生……
这不还没生子,这个孽子就跑路了,这让纪玄德的脸往哪搁?
纪玄德越想越气,越气越走得快,突然间他就听见了一声毫无边界感的啼哭,没由得虎躯一震
——震惊、喜悦、兴奋、期待、释怀全部一股脑地涌入进了纪玄德的心里,将之前的愤怒通通消融掉。
“这小崽子,怎么叫的这么野。”
纪玄德撑着手翻过过膝的田坎,他越靠近越感慨自己孙儿叫声的震天动地,仿佛一来到这个天地就来讨债的。
终于,纪玄德在一处旱田边上看到了自己躺在地上的儿媳妇刘芳熙,她一手拽着田坎上的桑枝,头撇到另一方,眼跟前是一把大红色剪刀;而接生婆梅婆此刻正鞠着她C形老腰,刚刚放下了一把大黑剪刀,梅婆疲态的脸上露出笑容和缺了一角的门牙,这不,纪玄德又听到崽儿哭得更厉害了。
“梅婆娘,我来我来,辛苦你了哈。”
纪玄德赶紧跑了过去,一手接过了裹在红布里的婴儿,两人又合力将刘芳熙搀扶起来。对于自己儿媳妇的心思,纪玄德当然是一清二楚的,现在只能说是自己老纪家对不住她,同时也是自己孙儿命大啊。
“你个小崽儿,咋个叫的这么凶嘛。”
纪玄德抱着自己的孙儿,看着皱得跟丑猴子的模样,自己的耳朵也被震得昂昂痛,布满条理皱纹的老脸却是笑开了花,“你在田坎里边出生,算是了不得哦。”
纪玄德心神一动,决定不采用镇上刘瞎子给自己孙儿的“纪仁铭”,他觉得与其取个好名字以后有多聪明多能干,不如取一个贱名儿务实点,免得走了他那孽子的老纪。“爷爷不求你多能干,一生平安就好。”
纪玄德笑了笑,银亮的胡须抖动着,
“你的名字就叫‘纪子安’。”
纪子安此后便是跟着爷爷纪玄德生活,他的生母刘芳熙在生下纪子安的头天就回了娘家,老纪也没有去管自己的儿媳,一是本来自己的儿子对不起人家在先,二是他自己也拉不下这张脸去见自己的老搭档一家。
纪玄德当初退下来的时候小幺路得才也才刚刚出生,自己也有照顾孩子的经验,但唯一麻烦的是新生儿头几个月是需要奶水的,自己一个老头子,到哪去搞奶水?
当然,纪玄德中午的时候也试了好几罐不同口味的三鹿奶粉,自己孙儿的小嘴愣是掰都掰不开。
于是当天下午纪玄德还是码下脸皮,买了几百块钱的水果、芝麻糊核桃奶组合,同时还在集市上绑了一只肥厚多汁的老母鸡,两手提着礼物,背上裹着纪子安去看老刘和自己的儿媳妇,谁知一进院子见老刘也是愁眉苦脸地吸着闷烟,一搭腔,自己也愣住了。
“熙妹儿上省城了,我没拦住。”
“上省城了?那野娃儿要吃奶怎么办。”
一向好脾气的纪玄德一下子就怒了,他现在只关心自己背后嗷嗷待哺的孙子,
“她上省城干嘛,娃儿不要了?”
“她刚生完,怎么走?”
纪玄德把水果补品放在水泥台阶上,又把被绑了翅膀的老母鸡头着地扔下,眯着眼睛看着自己那有些心虚的亲家,尽管是自己的儿子有错在先。
“煕妹她,省城里有人来接她走了。”
刘亲家支支吾吾地,不敢看着老纪。
“你们在省城里还有关系?”
纪玄德的眉头像是揉皱了的一团纸,但二十几年的所长经历让他一下子就明白了,感情自己儿子跟儿媳妇这两小口早就安排好了,自己的儿子跟他英国妹儿跑了,而儿媳妇刘芳熙也自己搭上了人,这肯定是几个月前,不,甚至是一年前就安排了,就自己蒙在鼓里。
“老纪,我也是刚知道啊。”
刘亲家连忙解释道,毕竟纪玄德也是自己的上级。
“哼,那你还知不知道你家女儿今早偷偷跑去所里后面的旱地里,要不是我去的及时,我孙子估计早就埋在那里了!”
纪玄德现在是真恨起自己的儿媳妇来,你要追求自己的幸福可以,我老纪又不是古时候要把儿媳妇泡猪笼的老爷子,但是你要弄死我的孙子,那就是我纪玄德的敌人了。
“什么?!天狠的心哟!”
刘亲家也没有想到自己的闺女儿这么狠心,他还以为女儿是在所里生了外孙再走的。
“既然如此,那她以后就不是野娃的妈!”
纪玄德看老刘的眼神也开始变得不善,后者连忙摆摆手解释道:
“老纪老纪,他身上有我刘家的血,还是我的外孙儿。”
“谁管你怎么想,现在就要紧的是赶紧把野娃的奶水问题解决了。”
纪玄德一挥手,丢下了满地的水果补品和满地扑腾的老母鸡,老刘赶忙跟了上去。
两个老男人从1村找到7村都没有需要处在哺乳期的奶妈,老纪不得不折回去看看镇上的卫生院里,实在不行去县里面托关系问问。
结果纪玄德背着纪子安正要路过水桥旁边的大庙,一阵呼天抢地的哭声从纪玄德背后传来,老纪心里一疙瘩,糟了,孙子饿了。
一时间准备收摊的商贩、过路的行人纷纷看了过来,还以为这个老头是个人贩子,结果一看,哦,是路所长啊,众人得知缘由,也没有办法只顾着出腔说道。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大庙里走出了一位蓝色布袍的老和尚,慈眉宽耳,单手作礼,
“老纪啊,莫着急莫着急,我有一个办法。”
纪玄德一看是自己庙上打牌的老朋友,他也多多少少知道和尚的事情,情急之下便抱着纪子安跟了进去。
大庙正前的通道,布衣老和尚领着纪玄德,背上的纪子安叫声愈发激烈,左右两边色彩斑斓的四大天王壁画神情各异地注视着这个勇猛的小崽儿。
“李和尚,你有啥子办法?”
后面跟着的纪玄德也琢磨庙里面哪来的母乳,这简直是破戒的啊,莫不是有刚生完崽儿的女同志在大庙里坐月子?
然而,纪玄德只是猜对了一半,和尚引他去往了一个堆放着舒适干茅草、自在通风的棚圈里
——是一只皮毛亮堂的母羊,她肚皮下还有一只跪着吮奶的小羊羔。
“李圆通,这就是你说的母乳?”
纪玄德当即就要走人,奈何肩头一下子被李圆通一手扣住,老纪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老纪啊,自古就有羊乳代母的习惯。”
李圆通缓缓说道,
“这镇上现在除了你家就没有别的产妇了。”
纪玄德板着脸,他还想说自己可以去县里面找一找,哪料背上的纪子安哭得更闹腾了,老纪一下心里就软了下去,心想先让孙子填填肚子,自己明天一定找到母乳。
纪玄德轻轻地将纪子安解下抱在手里,那只伫立着的母羊也算是有灵性,拖着正在肚皮下面吮奶的小羊羔就靠了过来,纪玄德顿时心里一震,而自己的孙子也停止了哭闹,眼睛眯着,小嘴却会找对地儿,立马就吮了起来。
棚外站着的李圆通缓缓垂目,单掌作礼,口诵梵语,
“灵性啊,灵性。”
当然,此后老纪寻到合适的乳母已经是两周之后的事情了,而纪子安却已经习惯了大庙棚子里的羊奶,甚至他都习惯了干茅草的舒适和羊肚皮的温热。
小子安断奶前的岁月大抵就是纪玄德每天从所里到大庙将其抱来抱去,正门两侧的四大天王每天看着这一老一小进进出出。
在之后,纪玄德更是在大庙里尼姑的怂恿下,让纪子安拜了母羊作干妈,这辈子都不能吃羊肉。
后来,这只大庙的母羊竟然活了20年有余,惊得庙里的和尚尼姑们都说这是畜生得报,大欢喜。
(二)爷爷
大多数人童年的前三年都只存在于老一辈们的介绍中,姥爷会说我孙女阿文从小就文文静静的,1岁把她丢在床上她能安安静静地躺一上午,然而无论姥爷描述得多么绘声绘色,当事人也难以想起那是一个晴朗抑或是大雪的早上;婆婆则是夸壮子1岁半有多能吃,自己嘴巴里刚刚嚼烂的肉圆子盛满了一勺子喂过去,壮子肉嘟嘟的小嘴就包完了,咽口水一样就吞了下去,然后继续张着小嘴要吃的。
对此,长大之后的壮子表示自己完全不记得,并补充道自己小时候也没有那么能吃,不要以为自己名字带个壮字就是一个能吃的小胖子,发完言后壮子就被婆婆脑袋削了一刀。
纪子安对此表示,自己完全不用担心幼年经历被长辈胡乱发挥而导致成年后在亲朋好友面前社死。
不同于平常小孩三周岁才拥有连续长期的记忆能力,纪子安7、8个月大的时候就开始记事了,按理说那个小脑袋里面细胞种类和数量都不够,怎么可能像成年人那样记东西呢?
不过考虑到古代某些一出生就在地上蹦蹦跳跳的娃儿、1岁就能熟读《春秋》、2岁四书五经倒背如流、3岁作诗造赋的神童,纪子安表示作为主角自己早点开眼记世界也不过分。老纪抱去他吃羊奶,大庙里每天和尚们念的早晚经《佛说阿弥陀经》,有时会听见蓝衣和尚李圆通坐定不动口念诵词的《金刚经》,配着缭缭香烟和敲的木鱼,纪子安感觉自己都能用这小嘴现场来一段。
“吃羊奶长大的娃娃都聪明,身体强壮。”
李圆通总是规律守时等纪玄德出棚子,然后单掌作礼,
“成吉思汗就是从小喝羊奶,长大后在马上横扫欧洲。”
“对对对。”
纪玄德双手扒拉着力气越来越大的纪子安,他也不知道这个李和尚说的对不对,费力地腾出一只手从布包掏出了三张毛爷爷递了过去,
“李和尚,这是这个周的香火钱哈。”
纪子安肥嘟嘟的小脚蹬着老纪蓝色干部衫下干瘦的肩头,睁着看似呆萌的大眼睛看着不着痕迹将其收入侧腰布兜的李圆通,那时纪子安就明白了超越早晚磨皮梵音的禅道
——佛渡有“元”人。
当然,纪子安记事的能力并没有展现出来,相反,精明如他藏得很深,就像是明明四个月大就能叫老纪爷爷非要中规中矩地拖到平均水平的七个月。
那一声奶香奶气椰树牌“爷爷”愣是把硬气一生的纪玄德整得老泪纵横,满眼银花,简直就忘了为什么自己的孙子不像一般小孩子那样开口叫“巴巴”、“麻麻”的,很明显那样的发音比“椰椰”要简单得多。
纪玄德自此之后觉得之前换屎换尿的苦都像一阵烟一样过去了,自己远在英国追求自由爱情的儿子就当他废了,儿媳妇?
有这个人吗?
至于三天两头端着鸡蛋羹登门的亲家刘,老纪最多应允小子安长大后去住个周六周天。没爸没妈怎么了?你爷爷有攒了一辈子的票子,有退休干部的时间,还怕搞不定小子安你,正所谓老马出马,一个顶俩儿。
在纪子安能彻底放开自我在地上撒腿疯跑之前,老纪都时时刻刻地将其端在手里,比部队时期每天擦来擦去的手枪还宝贝。
断奶之前,纪玄德每天都要去趟大庙在羊肚下托着小子安吮奶,其后则是坐在大庙靠河的亭廊里等着自己的牌友,当然都是素牌。
纪子安则是靠着一旁的竹椅上,看着这些时不时赖牌的老头子,不知不觉学会了三种版本的“斗地主”、“K十五”、“升级”,还有隔壁桌大妈大爷的“川麻”,有时候大庙门口负责香火生意的老先生也会坐在纪玄德一众人旁边写功德簿,如某某在某月某日捐香火多少钱,单笔都是15-40不等,然后每次纪子安的铜铃眼都会在第一排撇到“纪玄德,本月香火1000”。
一般老纪打牌打到11:00左右他就从发旧发黄的竹椅上挪开屁股准备回去做饭了,同时也是纪子安每日两次之一固定洗屁屁的时间段。
回楼的路上,纪玄德则是会顺路去楼下的集市找郑屠夫买猪肉,一般过了早上的猪肉看起来焉,会便宜个几毛钱,这都是纪玄德老伴伊氏教的,甚至老伴更是等到黄昏时分再去猪肉档口,那时候的猪肉还要便宜一些。正如老伴所说的,都是一天的猪肉,早上和下午的吃起来都差不多,但价格就最少要差5毛,往高几块都有,能节约一点是一点。
纪玄德下午不去买肉,主要是晚饭不在屋里面弄,孙儿晚上还要去大庙吃一次奶,自己也顺便去吃点斋饭,毕竟这每个月的香火钱给到那里的,对大庙的伙房来说也不过是添把凳子,碗筷老纪都是自己带的。
再说中午到下午,纪子安是要象征性地哭闹那么几下的,毕竟专家说过从小不爱哭的婴儿就不是好婴儿,这时候纪玄德就会把纪子安抱起来放在藤椅上,讲起自己的传奇故事,一来二去老纪一开口椅子上憨坐着的纪子安就知道下一句是什么了,如同故事画本里不凡的人物线,纪玄德的故事都是从他的童年讲起
——“爷爷是37年出生的,那时候正是日本鬼子入关的时候,但我们这边还算安宁,就是很多年轻人都出去支援了,你祖祖(爷爷的爸爸)就是其中一员,那时候日子苦得很哦。小子安啊,你现在不愁吃不愁穿,嘴巴一张就有饭送过来,你爷爷小时候可没得这种日子。爷爷小时候是要去帮地主家里面放牛的,有一次放牛的时候遇见了“缩老二”(菜花蛇),蛇跑我不跑,它脑壳逮到洞洞就钻进去,爷爷马上就捉到它的尾巴,手上的镰刀一嚯(割),那半截蛇尾巴在地上蹦蹦跳跳的。”
婴儿纪子安每次听到这里都撇撇嘴,当时还是小娃娃的爷爷看到蛇不跑,还敢去逮蛇,这多半是他爷爷放牛的时候看到别个农民这么干的,就顺理成章地说成了自己。
但是有一点,老纪是爱吃蛇的,有一次骗纪子安这是“龙凤汤”,龙是蛇,凤是鸡,当然,法令颁布之后就没尝过鲜了。
“后来你爷爷去了部队里面,16岁参加‘抗美援朝’,基本上是最小的一批兵。我跟你说啊,我们打那个漂亮国兵,等他晚上带个睡袋睡觉的时候,我们就摸过去连人带铺盖把他像春卷麻花一样裹起来,简直是瓜惨了!……”
“后头爷爷又被调到福建那边,那个时候,特务分子特别多,有一次我们巡逻,看到个挑着个箩筐鱼的渔民走过去,我喊站到起,他不听,我准备摸枪,他个瓜娃子一听到枪管声音,一下子就黑到起了,满框的鱼翻了出来,下面就是微型摄像机……”
“我们后头又去西南那边剿匪,又是蒋光头在搞事情,那边差点挨子弹,但是西南山里面那里缩老二多,个头又大肉有紧,你爷爷就是年轻的时候吃缩老二吃得多,除湿,现在脚杆都利索得很。”
纪子安心里默默地为无辜的蛇兄而哀悼,但不得不承认蛇肉还挺好吃的。
“后来啊,就是你爷爷从部队里回来,幸好你爷爷跑得快,还分配了一个工商所所长,我那个团里面的老伙计,结果被安排去看果园了。你爷爷走的时候,陪我喝酒的都是团级干部。”
每次纪玄德说到这里正是神秘莫测隐晦的样子,好像用团级陪酒就能衬托出个旅长师长出来。
“你爷爷当所长的时候,那时候还有大要进时期留下来喜欢吹壳子的习惯,我去一个地方视察,那个地方的村长村支书就说这亩地产了有一万斤的粮食。哎,哪个还不晓得嘛,那个时候都是把整个村里面粮食集中到几片地里面,装胖子。我就说:‘一万斤啊,你们是不是把土头的泥巴坨坨都算在称上了?’,村长和村支书立马就哑巴了。”
“再后来,八几年的时候,我们太乙镇13村那边,就磨盘山后头那片山区,要修一个大工程,都是你爷爷负责的……人家专家来了,具体情况不熟悉,还是要问我这个老革命。”
纪玄德的故事脉络里,主题总是自己如何如何机警,在众人都没有发现问题的情况下,他发现了;在众人做出选择都得到一般或者二般的结果时,他运气好,在众人犯浑不清楚之时,他自己遗世而独立,举世我自清。
老纪把他这些传奇经历,换着组合,每天还不重样地对着纪子安讲着,有些时候纪子安都不想装了,他真想对纪玄德说:
“爷爷,佛祖说众生浊,不得虚妄,您都要吹到天去了,怕是要被镇压到五行山下去咧。”
然而,纪子安还是本本分分地听到了3岁。他1岁落地就呱呱乱走,过了一个月后就会到处跑,之后又老老实实地憋了一年半,直到3岁后,纪玄德也管不住自己这个孙儿了,只能送到幼儿园小班里。
纪子安记事早,小脑袋瓜子也精明精明,只觉得班级里学习的拼音字母、加减数数实在是太简单且无趣,小孩子再聪明再早懂事又如何,还不是玩心覆盖了一切。
一放学,纪子安就伙着比自己大一两级的娃娃们,去乡下翻螃蟹,下堰塘捉泥鳅,去工商所的后山上偷鸟蛋,烧荒山,当然这是违法的,回家之后就被老纪解下30年的老皮带一顿抽。
有时候,纪子安还会和小团伙们会专门去一些正在修建的工地寻窃“醇厚”的钢筋,然后用蛇皮口袋套着以免被人发现,再拖到收废品的站点,卖的12块,每人分得了一下午的冰淇淋。人如其名,这个名字“纪子安”,真的是野。
当然,老纪对于3岁之后的纪子安并非是完全散养,老纪从儿子跟英国女人跑的那天起就开始反思,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最后都得出了一致的结论:
就是当初老年得子的自己太溺爱这个老幺儿,对他施行了所谓先进的自由教育观,不靠打骂来教育,靠耐心引导、读书和频繁的户外活动,目的是自然而然培养孩子自己的天性和兴趣,从而解放创造力,这不解放得很彻底,解放到自己老婆儿子,最重要的是本家都不要了。
痛定思痛之后,老纪决定之后对自己孙子的教育还是遵从华夏优良古法来
——所谓“黄金条子出好人”,如果娃儿不成器,一定是打少了;如果娃儿不听话,一定是打轻了;如果娃儿不写字,哼哼,那还是条子不够粗。
于是纪子安一天疯玩晚回家后,进屋看见房门上面吊着一枝弯弯的黄金条子,一看就很有韧性的那种,然后就听到纪玄德说:
“以后只要你回家晚了、考试考撇了、不做作业、弄脏衣服、被老师告了……诸如此类,就要挨条子。”
纪子安心想除了“考试”这一条,其它的这不条条针对我。
“念到今天是第一次。”
纪玄德看了看自己全身脏兮兮的孙子,似有同情。
纪子安心想,念在初次,就放过我?
“就让你好好体会一下。”
纪玄德起身去取门上的条子,接着一手抓住呆若木鸡的纪子安,随后整个屋子里充满了属于孩童的大音量。
自此之后,本来就对自己废物老子无感的纪子安,开始真心实意地狠起来了纪得才
——凭什么上一代犯的错要下一代来承受,你路得才在英吉利滋滋润润,我纪子安却要在黄金条子下负重前行,你等着!
(三)李圆通
时光就像一只尾巴着火的野狗,不但窜得快,还熏人。
纪子安此时已经是6岁了,从3岁起的这三年里,属于小孩子各种疯玩他全部已经了然于心,是一位阅片无数的小老司机了。
渐渐地,他不再满足于在夏天简单地钻进山里竹林顶着大蚊子抓笋子虫,也不满足冬天时一口气跑到乡下翻出外公院子里的斧头砍出窝在榆木里过冬的千牛虫,木炭烤的旱螃蟹也就那个味道;平时上课同班级里那些小屁孩简直没有共同语言,数学进程慢得跟蜗牛一样,用了三年从加减爬到了加减乘,语文课还没有沈石溪的动物童话好看,当然纪子安那个小镇里在小学三年级之前是不教英文的,加之路得才“叛逃”英吉利的缘故,纪子安简直是觉得那个要多恶心有多恶心,但后来嘛,纪子安感觉自己多少还是得会,毕竟骂婊子和杂种人家华夏话是听不懂的。
纪子安也尝试着在镇上结成自己的组织,他在集市的木材厂上占据了一个废弃拉猪车,自立为舰长,最盛时期招收的“野猪号”飞船船员数目达到过30人,其中包括小学一年级同学7名,二年级5名,还有两个三年级的。
纪子安率领的“野猪号”不问出身,农村、镇上、县里鱼龙混杂,而镇上另一个聚起来的帮派则是稍大一点的孩子聚起来的,大多数是二三年级,领头的是个四年级的小平头。
本来并无交集,某一天帮派里面的小平头老大看上了“野猪号”里的一个小姑娘,扬言要拉进自己帮派做压寨夫人,“野猪号”里的一个二年级的船员自然不乐意了,上前阻拦,结果还被打了一顿,当着人家小姑娘的面被四个二年级抬进巷子里扒光了裤子。
手下的小弟被人欺负,自然纪子安也是坐不住,他一瞧这小姑娘,水灵灵的大眼睛,才露尖尖角的小鼻子,怪不得人家四年级想要抓去做山寨夫人。
“大锅,你看,这不就是误会吗,我们哪敢惹到你嘛!”
纪子安对着跟前咄咄逼人的四年级小平头点头哈腰。
“你,你小子还有眼力嘛,挺识相的。”
小平头没想到朝自己低头弯腰靠过来纪子安这么怂,也觉得是这小子见识到了自己帮派里面的高年级,就嚷嚷着让小姑娘当自己的压寨夫人。
谁知,靠过来的纪子安直接趁着小平头转身之际从后面实实地踹了一脚,让对方直接一个趔趄。
“切,真不会取名字,你是把自己当土匪还是认为自己是妖怪洞里的大王,要娶一个压寨夫人的。”
纪子安直接对着比自己高一个个头的小平头开撕,
“都上了四年级,还取个傻不拉几的名字。”
纪子安力气大,身材小而灵活,趁着四年级小平头还没反应过来就又给了对方一巴掌,接着给自己“野猪号”那边人使眼色,7、8个“船员”就铺了上去。
被压在下面的小平头一个劲儿地嚷着给我上给我上,结果敢上的都被纪子安这边的人围住了,其余的直接被纪子安饿狼扑食般、擒贼先擒王的先发制人也唬住了,这场开始得及其荒谬的街斗又以极快的速度结束了,纪子安一方以近乎零战损的方式赢得了镇上两大孩子帮的争夺。
此事之后,纪子安也对这个30人团队的头头“舰长”兴趣愈发微弱,直接让贤给了一个高年级的男娃娃,每当他再在周末遇见自己的老部队,看着他们捉迷藏、搞枪战,纪子安就不禁十指触地,抠出一个三室一厅出来。
小镇上没有其它玩的了,当然南边那里有一个黑网吧,纪子安冒着被老纪打断手脚的风险偷偷溜进去了一回,听着此起彼伏的“fire in a hole”、“double kill”,看着显示屏幕上精美的游戏图画,纪子安颇有兴趣,只可惜嘈杂混乱,烟味缭绕,待久了老纪那狗鼻子一嗅,得,自己都不用解释了,主动趴在板凳上脱裤衩挨条子吧。
纪子安最终还是没有再去黑网吧,他决定把兴趣延伸到小镇隐秘而热闹的角落里,那些是对每一个人都开放的自由场所,但却鲜有人来往。
“磨盘山山顶住了一个神仙,八几年那段时间说晚上冒金光,你娃娃没得事的时候可以跑过去看看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