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18)(2 / 2)
“您怎么会无聊?你们是彼得堡最快乐的人。”安娜说。
“也许有比我们更无聊的人,但我们,至少是我,并不快乐,我感到无聊得要命。”
萨福点着了烟,同两个青年到花园里去了。培特西和斯特列莫夫留下来喝茶。
“怎么,无聊吗?”培特西说,“萨福说,她们昨天在你们家里过得很快活呢。”
“唉,真乏味呀!”丽莎·梅尔卡洛娃说。“赛马结束后大家都到我家里去。老是那些人,老是那些人!老是那个样子。整个黄昏大家都躺在沙发上。这有什么意思呢?嗯,您倒说说,您怎么会不觉得无聊呢?”她又对安娜说。“只要对您瞧上一眼,就可以看出,您这个女人不论幸福还是不幸,都不会觉得无聊的。您教教我,您怎么能做到这一步?”
“我什么也没做。”安娜回答,由于这种纠缠不清的问题而涨红了脸。
“啊,这就是最好的办法!”斯特列莫夫插嘴说。
斯特列莫夫年纪五十光景,头发灰白,还很精神,长得丑陋,但显得聪明,富有个性。丽莎·梅尔卡洛娃是他妻子的侄女,他一有空就同她待在一起。他虽然是卡列宁的政敌,但看见安娜·卡列尼娜,他这个老于世故的聪明人,就竭力装得对她格外亲切。
“‘什么也没做’,”他微妙地笑着应和说,“这是最好的办法。我早就对您说了,”他对丽莎·梅尔卡洛娃说,“要不感到无聊,就不要去想您会觉得无聊。好比您害怕失眠,就不要怕您会睡不着觉。这一层道理,也就是安娜·阿尔卡迪耶夫娜刚才对您说的。”
“我要是这样说过,那我可太高兴了,因为这样说不仅聪明,而且千真万确。”安娜笑眯眯地说。
“不,您倒说说,为什么人会睡不着觉,为什么人不能不感到无聊呢?”
“要睡好觉,必须工作;要心里高兴,也必须工作。”
“要是我的工作谁也不需要,我又何必工作呢?可是装模作样我不会,我也不愿意。”
“您这人真是无可救药!”斯特列莫夫眼睛不看她,说;接着又同安娜说话。
他难得遇到安娜,除了敷衍性的客套外,对她说不出什么话。但他说这种客套时——譬如她什么时候回彼得堡啦,李迪雅伯爵夫人多么喜欢她啦——总让人觉得他在千方百计讨好她,想对她表示敬意,甚至是一种超过敬意的感情。
土施凯维奇走进来,宣布大家都在等他们去打槌球。
“不,不要走,请您不要走!”丽莎·梅尔卡洛娃知道安娜要走,请求说。斯特列莫夫也给她帮腔。
“离开这个地方,到傅列达老婆子家去,”他说,“这可是天壤之别了。再说,您去只会成为她诽谤的对象,您在这儿却会唤起最美好的感情,一种同诽谤截然不同的感情。”他对她说。
安娜迟疑地想了一会儿。这个聪明人的奉承话,丽莎·梅尔卡洛娃对她所表示的天真的同情,以及她所习惯的社交界的这种气氛——这一切都是那么轻松,而等待她去处理的事却是那么麻烦,使她一时间犹豫不决:要不要留下来,把向伏伦斯基解释的难堪时刻往后推。但是,一想到如果不做出决定,她独自回家后将会怎样,一想到自己双手抓住头发的那种想想也可怕的姿势,她就同大家告别,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