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案情(2 / 2)
李源脸色难看地猛然回头,在在场的人都没反应过来的情况下响亮的一巴掌抽在跟在身后的牢头脸上,他看着是个十足读书人的架势,却一下把人打了个踉跄。
牢头连抬手捂脸都顾不上,膝盖一弯,额头磕在地上,一动不动地跪着。
那一跪一磕的动静没半点掺假,在空旷压抑的天牢里回荡起一阵闷响。
他还不满意地破口骂道:“谁借你的熊心豹子胆对朝廷命官滥用私刑?”
安元没什么力气地抬了抬眼皮,语气凉凉的:“李大人不必如此,安某如今一介阶下囚,无官无职,他们也不过是职责所在。”
李源绷着脸:“安元兄不用替他们说好话,即便证据确凿,也不应该如此用刑,更何况曹靖一案证据不足,罪名未定,若是这般用刑之下安元兄你熬不住松了口,他们这就是屈打成招,我刑部可从没这种办事规矩,所幸现在还未酿成大错,若是放任不管,以后岂不是遍地冤假错案?”
安元脸上的神色似是动了动,再仔细看却还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沾满了血渍的干裂嘴唇掀动了两下,问道:“李大人的意思是案子有新的进展了?”
他的语气听起来似乎有些迟疑,分不清是担忧还是期待。
李源面露难色:“本来是有的,可安元兄不知道有没有听说,有人擅闯天牢的那天,曹府也有贼人闯入。”
安元淡淡看了他一眼。
李源恍然,忙道歉:“抱歉,忘了安元兄的处境。”
安元垂下眼去不再搭腔。
他和这个李源同时入仕,可是除了朝堂上,平时和他并没有什么交集,他现在开口闭口以兄长相称,实际上自己不过虚长他几个月。
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们两个人的关系什么时候亲密到能这般称兄道弟了。
被关在这里数月,从来没见过李源出现过,这一来,实在难辨用心是善是恶。
李源像是完全没觉出安元一副不愿再搭理人的姿态,摆着满脸懊恼,诚心诚意又一再道过歉,才接着道:“那贼人闯进曹府,据说是冲着那位指认安元兄的师爷去的。”
安元兴致缺缺地搭腔:“哦?”
说实话,他连那位师爷姓甚名谁长什么样都想不起来,不然也不会这些日子只能在牢里干熬着。
李源:“安元兄就不关心那位师爷的伤势?”
安元不无讽刺地笑了笑:“我自己都这德性,哪来的闲心去关心别人?”
“也是。”李源赞同的点头,摆手示意边上的人退下。
牢头一行虽然知道这不合规矩,可眼前就是他们的顶头上司,陛下不在,他就是规矩,于是一个个也不敢多话,卑躬屈膝地退了出去。
等人都走光了,李源还颇为谨慎地退出去看了看周边相邻的几间牢房,确认其中没有关押犯人,这才放心地回来,凝重道:“不瞒安元兄,眼下形势对你仍然不利,虽然没有确凿证据,但曹尚书府上那位师爷一直咬定你便是凶手,若再无进一步证据,恐怕到最后,只能由得他空口白牙。”
安元看起来依然没有什么波动:“我说过了,那日我确实因为兵部改制的事同曹大人起了口舌之争,但争辩过后我便离开了,除此之外的事,我全都没做过。”
这些日子反反复复的审讯之下,他什么话,什么后果都听过了,也在心里给自己预设了无数种结果。
可不管结局是哪一种,他都不会松口承认自己杀害了曹靖。
即便到最后他被这欲加之罪压得再无翻身机会,那也是“欲加之罪”,他没有承认过,也问心无愧,纵然是血溅三尺到了九泉之下,也能昂首挺胸地面对十殿审判。
“其实曹府遇袭的消息传来,本官倒是希望那位师爷未能幸免于难。”
安元以为是自己晃神听岔了,半是疑惑地看向李源。
李源压低了声音:“本官自始至终都相信安元兄不是凶手,可只有我相信没用,皇上未必知晓安元兄本心,那师爷言之凿凿,三人成虎人言可畏,旷日持久之下,陛下未必不会信以为真,所以若是那位师爷......”
他说到这里却突然打住了。
接下去的话却是不用说,听的人也能明白。
安元虽然对李源的为人知之甚少,但他从来不认为这人是这种心直口快的性格,当即已经对他生起了警惕。
像是意识到自己失态说漏了嘴,李源忙道:“安元兄莫怪,关心则乱,本官实在是替安元兄着急。”
安元满腹狐疑,面上却摆出深为所动的脸:“李大人之心安元已经明白,也相信不日李大人定然会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我一个清白,今日一番话止于你我二人,绝不会外传,李大人大可放心。”
李源被他这进退得宜的话说得动容,声情并茂道:“安元兄放心,本官义不容辞。”
说完这一通上不着天下不着地的对话,李源便托词离开了。
他一走,安元便又是起初那副雷打不动的模样,闭着眼背抵墙面盘腿而坐,俨然一个修禅渡劫的高僧。
可他脑子里却半刻都没停下来,前前后后地把方才自己同李源说的每一句话拎出来拆解分析过了一遍又一遍,怎么都找不出其中有什么关键信息来。
李源为什么特地来这一趟?
难不成就为了跟他说一通废话消遣他这个重犯?
当一个人表面上说的话,做的事都显得苍白没有意义的时候,就会让人忍不住想要深究那背后的深意。
如果李源此来的重点就不在于说了什么,而他从头到尾也什么都没做。
那么,唯一有意义的,就是“他来试探安元”这件事的本身。
安元有些坐不住了。
他隐隐觉得,自己如果继续无所作为,恐怕就是坐以待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