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嫌隙(2 / 2)
西洋使臣显然认得那人声音,松了口气,随后迅速回身看了一眼周围,鬼鬼祟祟地进了房间关上门,连灯都不敢点,就这么摸着黑上前和人对峙:“你来做什么?”
那人披着宽大的黑色披风,头上罩着一顶巨大的兜帽,把整张脸都挡得严严实实,即便是站在开着窗的窗边,也是半点月光都照不到他脸上。
西洋使臣看着他这打扮怵得慌,要不是就站在面前,恐怕连对着自己的是背后还是正脸都分不清。
黑衣人听了使臣的话冷冷笑了一声:“我不来,怕使臣大人要忘了自己到底是哪边的人。”
他说话的腔调很奇怪,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硬挤出来的,含糊不清,加上声音压得很低,喑哑晦涩,一句话里有半句话是听不清发音的。
可那使臣倒是听懂了。
而很显然,在面对这个人的时候,使臣的底气比面对宇文曜的时候要足得多,听他这话来者不善,黑着脸诘问:“你什么意思?”
黑衣人还是哪个声音,只是语气听上去带了些刻意的缓和:“没别的意思,只是许久没见,怕大人忘了在下了。”
使臣阴腔怪调地道:“哪能忘?阁下神通广大,帮我们闹出了这么大动静,搅得大耀鸡犬不宁,教皇陛下让本使此来一定要好好谢谢阁下呢。”
黑衣人不买他帐:“闲言少叙,你我各取所需,犯不着谁谢谁。”
西洋使臣走到角落打开一个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个精致的盒子放在黑衣人面前的桌案上:“不管阁下有心还是无意,教皇陛下的谢礼阁下还是要收下的。”
黑衣人不动,西洋使臣便伸手帮他打开来。
那盒盖竟然可以完全展平,随着盒盖拉开,盒子里的隔层便呈梯状开成三层,每层上面都放着一颗鸡蛋大小的夜明珠,泛着幽冷的光,从一片黑暗中照出了他眼里的贪婪。
黑衣人轻轻抬手一勾阖上盒子,身上的戾气敛了不少:“请使臣大人替在下谢过教皇陛下。”
使臣无声嗤笑了一声。
所以他道大耀人虚伪,分明做的是见不得人的勾当,还非要摆出一副道貌岸然的嘴脸,也不知道是给谁看。
可同样是大耀人,那位皇帝陛下身边的那群人却实在难下手。
他眼前闪过那位温丞相俊美清冷的脸,想到当初他奉旨“护送”自己回国,渡洋的船开了近一个月,两人几乎朝夕相对,面对他各种形式的示好,这位丞相始终不假辞色。
而且偏偏他在公开场面上的礼节举止适度,让人抓不住半点把柄,连教皇陛下都对他赞赏有加。
当然,同时也提醒他,这人千万别再去招惹。
“这种有原则的人是惹不起的。”
教皇陛下的原话是这么说的。
西洋使臣抬眼看了看面前手在盒子上流连的黑衣人,心说:“还是和这种没底线的人打交道来得更轻松一些。”
“不过我要奉劝阁下,最近还是收敛一些为妙。”使臣坐到椅子上翘着腿,慢悠悠地提醒道。
黑衣人动作一顿:“你和陛下说了什么?”
西洋使臣在御花园喝了一肚子的冷酒冷风,被人当猴耍的团团转,末了还要被这么无端质问,气不打一处来:“阁下什么意思?”
黑衣人:“我可是听说了,使臣大人和陛下相谈甚欢,连火器售卖的事都透漏给他了。”
西洋使臣立刻反应过来,眯起眼:“你派人跟踪我?”
黑衣人不置可否:“不作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使臣大人若是没有异心,又怕什么人跟踪?”
西洋使臣脸色难看地很,一巴掌拍在桌上:“既然信不过,咱们就一拍两散。”
他还真当自己是什么不可替代的角色了?大耀人这么多,要找一两个见钱眼开的还不容易?
黑衣人眼底杀机闪过,嘴上松了几分:“大人误会了,只是你我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当今圣上心思叵测,早不是两年前那个懵懂无知任人宰割的傀儡了,如今你我行事都需小心,在下的眼线也不是冲着大人去的。”
西洋使臣态度傲慢地哼了一声:“你盯着他有什么用?你们这个皇帝陛下神通广大的很,连枪械拆解都会,你那点小把戏,可别早就被他看穿了。”
黑衣人沉默不说话。
西洋使臣不看他,想到下午那皇帝问的关于火炮的事,忙问:“对了,当初偷运进来的火炮可不止这么多,剩下的都在哪里?”
黑衣人自宽大的帽檐下抬眼看了他一眼:“这大人就不用担心了,等它们该出现的时候,自然就会出现了。”
西洋使臣终于抬头看着始终背靠墙站着的人,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好像从没想过一个问题——如果这人只是求财,为什么要大费周折地把火炮这种东西偷运进大耀境内?
而且不算还好,真的算起来,这些年运进来的火炮数量已经不下百辆了。
他心里一震,疑问脱口而出:“阁下用火炮,不是拿来赚钱这么简单吧?”
黑衣人喉咙发出一声怪异的低笑,反问道:“哦?那大人以为在下是要用来做什么?”
西洋使臣显然自己已经有了答案,再一联想,火气上头,没注意到黑衣人话语里的威胁,质问道:“两年前的那个刺客该不会也是你安排的?”
“大人可想好了再说。”从进门开始就跟假人似的黑衣人终于动了,朝西洋使臣走了两步:“有些事,可不好随便猜的。”
西洋使臣当下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生死面前架子半点不值钱,忙道:“阁下即是盟友,不论做什么,本使都是支持的。”
黑衣人轻笑:“在下就那点微薄生意,自然是要仰仗大人的,今夜时候不早,在下就不叨扰了。”
说着,披风一卷,带着桌上放着夜明珠的盒子自窗口跃下,身如鬼魅地消失在窗外一片树林里。
西洋使臣松了口气,瘫在椅子上半晌,忽地支起身随手拿过手边的花瓶砸到地上。
黑衣人落地听到身后传来的声音,脚下顿都没顿,把手上的盒子交给底下侯着的人:“找个机会处理了。”
他没有说处理什么,囫囵一听还以为是让那人处理盒子里的东西,可显然,对方听懂了。
那人全身从上到下裹在夜行衣中,颔首:“是。”
黑衣人朝前走了几步弯身钻进马车,悠悠地传出一声:“做的干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