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中秋（2 / 2）

清醒的时候纵然刀斧加身也能面不改色，顶天立地地吼一声男儿有泪不轻弹的人，这会儿被酒精蒙了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吐露衷肠：“我老陆这辈子无儿无女，都这把年纪了，也没法儿体会儿孙绕膝的乐趣了，这一听温相有了心上人，可不得替侯爷您高兴吗！”

他是真的喝多了，忘了真要严格算起来，侯爷也是无儿无女的那一挂。

温元皓充耳不闻，低下头给自己又满了一杯。

老陆还没消停：“咱们这样的人，一辈子、嗝，一辈子能不能活到头都还不一定，侯爷您一生都在戎马征战，朝堂上那些人，他们就凭一张嘴，先、先皇糊......”

温元皓终于脸色一变，厉声呵斥：“老陆！够了！”

老陆人是喝蒙了，骨子里的服从却无关人是不是清醒的，一听这发号施令的口吻，当即整个人一抖，脑袋栽倒在酒坛子上没了声儿。

温元皓上手拎着他的后领往后一拽，省得人被闷死，至于后脑磕到地板上那一下会不会把他撞死，温侯爷看起来半点都没放在心上。

他不愧是常年行军的将领，纵然是在这种酒过半酣的状态下，一旦警惕起来，眼神看上去便是一片清朗，要不是身上浓重的酒气，根本不会想得到他已经喝了好几坛酒。

“陛下恕罪，”温元皓一掀衣摆跪下：“老陆酒后失言，妄议先帝，是微臣管束下属不利，陛下若要降罪，臣愿代为受过！”

宇文曜面沉如水，他觉得自己应当要装出些怒意来，可一转念，就算如今是真正的宇文曜站在这里，也未必会因为这话生气。

思索间无意识手指一动，触到手下一片冰凉的肌肤，他不自觉勾了勾嘴角，松开在手里捉了半天的温谨言的手，起身去扶温元皓：“温叔无需担心，我什么都没听到。”

温元皓对他这反应有几分意外，他原本觉得皇上就算是装，也应该要装出些脾气来，总不该是这态度。

再起身一看，在场的除了他、温谨言还有皇上，剩下的人都已经不知真假地不省人事，放眼望去倒了一片，当即便释然了。

没有外人在场，自然也就不用逢场作戏了。

这念头一出来，温元皓自己都吓了一跳，再一看回身凑到温谨言耳边低语什么的皇上，又觉得自己这个认知也没有什么问题。

虽然不知道皇帝陛下和自家的小丞相这两年到底经历了什么，但明显两人的关系和从前相比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这不，就这么一会儿，进门时的“情敌纠葛”就已经无形中化解了。

年轻人就是这样，恩怨来的简单去的也快。

兀自唏嘘的温侯爷长了一副不显年岁的皮囊，伤春悲秋地感慨起“人无再少年”，想想当年自己年轻的时候最喜欢的就是和二三好友对酒当歌，便推己及人地贴心道：“陛下，微臣上了年纪，不胜酒力了，请容微臣先行告退。”

宇文曜点了点头。

就听他又说：“阿睿，你再陪陛下喝两杯。”

温谨言傻眼，身旁这人方才还在跟自己软磨硬泡地要留下来，义父这真是......

亲爹！

一回眼，就见宇文曜笑得满脸得偿所愿，当即便觉得自己这逐客令怕是开不了口了。

他一瞥旁边还没开的酒坛子，心念一动，伸长了手拎过一坛起掉塞子，豪情万丈地朝宇文曜面前一放，剑眉一挑：“陛下，咱们继续喝？”

宇文曜眼皮一跳，低声道：“阿睿......你知道我酒量不好。”

温谨言笑得温润得体：“陛下执意要留，臣又怎样让陛下败兴而归呢？”

当天晚上，皇帝陛下和温丞相觥筹来往相谈甚欢，

温丞相盛情相待，将“待客之道”发挥得淋漓尽致，分毫不差地贯彻了让皇帝陛下不醉不归的“承诺”。

第二天一早，皇上便被体贴的温丞相喂了一碗醒酒汤，塞进同一辆马车里偷渡进了宫，浑浑噩噩地熬过朝会议论，强打起精神完成了给侯爷授印的规程，也没顾上朝温谨言多看两眼，下了朝便犹如行尸走肉，回到寝宫睡到了当天傍晚。

一觉醒来，皇帝陛下痛定思痛，决定即日起，开始苦练酒量。

不明就里的陆明只好从旁附和，心里默默地将陛下这一行为归为“男人该死的胜负欲”。

是夜，天边一轮圆月高悬。

宇文曜直到这时候才恍然有了知觉：对了，今天是中秋。

往年暨阳城的闹市街上总会提前好几天就开始挂上各式的花灯，灯会会持续好几个晚上，满街都是来往穿行精心大半的姑娘家，街道旁的那条小河上不时会有花船来往。

穿过街巷的秋风沿街卷过，迎面都是扑鼻的金桂和少女的脂粉香。

今年就显得冷清了许多。

各家也会在门口挂上一些花灯，但到底许多人家里都在那场战事中失去了亲人，丧期未过，欢天喜地到底不太合适。

连带着佳节气氛也弱了不少，昨夜分明是中秋前夕，街道上却都早早熄了灯。

连宫里都因为户部的银两短缺问题，早早便已经发了旨意，一切从简如常。

宇文曜站在窗边出了会儿神，喊了一声陆明：“太子睡了吗？”

陆明躬身：“多半是没有的，太子殿下午时便来过了，见皇上在睡觉，便什么也没说就走了，还特地吩咐奴才不要打扰陛下睡觉。”

宇文曜心底一暖，朝他道：“去御膳房找些糕点来，随朕一起去东宫陪太子赏月。”

陆明眯缝着眼应下，手脚麻利地准备好了食盒，正等着皇帝陛下出门，就远远打眼看到一个人影过来，他不敢相信自己眼睛地看了又看，才大呼小叫地喊道：“温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