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隐晦(2 / 2)
他这厢哼哼唧唧地无病呻吟,仗着那人看不见自己的表情,便撒泼打滚地把温谨言不动声色试图遮掩的那点隐秘心事用半真半假的调调翻到面上来。
高僧入定似的温谨言仍他嚎了半天,毫无征兆转过身去。
宇文曜正半躺半靠地歪倚在床边,因为高烧引起的肌肉酸胀让他半点都不想支起身来,毫无形象可言地放任自己瘫软着,犹如一滩烂泥勉强糊成了人形。
温谨言一回头把他这没款没型的德行看了个正着。
宇文曜忽地对上他的眼神,脸上一热,故作平静地轻咳了一声,悄悄顺着床沿把整个人网往上拔了拔。
皇帝陛下竭尽所能的在不着痕迹的情况下让自己稍稍端正了一些,以此挽救自己所剩无几的羞耻心。
温谨言憋着笑,连日的烦闷犹如被一场秋风扫过,风过云散。
宇文曜实在见不得他眉眼含笑毫无芥蒂的对着自己,一方面提醒着自己方才举止有多丢人,一方面也像在告诉自己他对前几日发生的事并不放在心上。
还不如对自己避而不见。
宇文曜郁闷地想。
温谨言见前一刻还撒泼耍无赖的活宝陛下情绪瞬息万变,方才还对着自己的背影说些不着调的言辞撩拨人,现在就又垂下眼去一副受委屈的小媳妇模样了,也不知道哪个才是他此时此刻的真实情境。
宇文曜正垂着眼专心自我厌恶,眼前忽地出现一个水杯,他顺着握着水杯的手看上去,便是那张依旧波澜不惊的熟悉面孔。
他只觉得心口更堵了。
对着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好像是在往棉花堆里扔小石子,扔进去的时候还能看到一点点塌陷的痕迹,过一会儿那石子便找不到痕迹了,棉花堆却还是那样蓬松柔软地纹丝不乱。
糟心。
宇文曜心想那老太医这次可真是字字珠玑,这不,刚喝了药材多一会儿,他就开始心浮气躁了。
一口喝完杯里的水,看一眼在自己面前俯首帖耳人畜无害的温谨言,宇文曜很想让他有话快说,不想说话就赶紧回去少来自己面前晃悠。
可到底狠不下心,生怕真说了,温谨言要头也不回地甩袖离开,让满朝文武马首是瞻的皇帝陛下一边暗骂自己没出息,一边瓮声问:“你刚才想说什么?”
听他声音还有些嘶哑,温谨言接过杯子又倒了一杯水递过去,语气如常道:“微臣不放心陛下,若陛下不弃,今夜便留下叨扰伺候陛下。”
宇文曜刚接过水杯,闻言手一歪,小半杯水全洒在身上了。
好在温谨言有先见,只给他倒了小半杯。
宇文曜瞪着手里的水杯,无力开口:“不必了,有陆明在。”
温谨言:“陆总管守不了整夜,更何况陛下不是跟微臣说过,陛下睡觉的时候从来不让内侍服侍的吗,向来陆总管也会有些生疏。”
他语气太过于理所当然,说得好像真的相比之下他更会照顾人似的。
宇文曜气急败坏:“你是来拿我寻开心的吗?”
温谨言面上一僵,直眉楞眼地回答:“不是。”
宇文曜噎了一下,捏着水杯的手高高扬起就要往他身上砸。
温谨言不躲不闪,连眉毛都没皱一下。
宇文曜一口气提到一半,又偃旗息鼓地熄了火,他蔫头耷脑地把那只逃过一劫的水杯放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两圈,疲惫地开口:“温谨言,我现在是个病人。”
温谨言点头:“我知道。”
宇文曜摇了摇头:“你不知道。”
温谨言沉默看着他。
宇文曜嘴角勾起可以称之为凄凉的笑意:“你要是知道,就不该说出要在这里过夜这种话,你分明知道我对你抱了什么心思,你若是对我全然无意,就不要再做这种事,姑且疏远我一段时间,或许......”
或许某一天我能找到理由放下你,至少能变得不像现在这样魂牵梦萦地被你牵动。
他后面这半句在肚子里灼得肺腑都在烧着疼,不吐不快似的疯狂拥挤着试图往外冒,他无意识地伸手顶着心窝处按了按,像是要把那些字都按回肚子里去。
有什么意义呢?反正说出来了,也不过是让自己变得更可悲罢了。
难不成卖个惨就能让温谨言对自己回心转意不成?
“阿曜。”
宇文曜闻言浑身一颤。
温谨言依然是一潭风过无澜的深水,别人拿杆子测了半天,都触不到底的那种。
他开口的语气几乎算得上是温柔的:“时候不早了,你该休息了。”
宇文曜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问题。
所以刚才是他单方面在找茬吵架吗?
“该休息了”是什么玩意儿?
温谨言本来是这种路子吗?
英明神武的皇帝陛下被一句前后加起来算上主语称呼都只有十二个字的简单陈述句砸了个晕头转向,稀里糊涂地呆滞成了任人摆布的人偶,直到被人塞进被子里掖好被角,才缓过神来。
刚要开口,就听温谨言极轻极柔的说了一句:“睡吧,我在。”
那人坐在床头,刚给自己掖好每一处被角,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贴心地捻暗了灯光,昏暗不明的灯火自他身后将他整个人笼在其中,显得肩头落下的发丝都沾上了能滴出水来柔情。
有什么不言而喻的东西呼之欲出。
到嘴边的逐客令顿时抛到九霄云外,宇文曜心里的希冀重新燃起。
只可惜,温谨言的话语似乎有这催生药效的奇效,他什么还没来得及细想,便被睡意拽进了无边的黑暗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