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撞脸(2 / 2)
宇文曜点了点头,他确实有很多疑问,却不知道从何问起。
于文喝完水,放下水杯,重新又拿出一个杯子,倒了两杯水,这才悠悠开口:“不急,我先说说我知道的事。”
宇文曜接过水杯,淡定颔首:“多谢。”
于文盯着他看了片刻,笑道:“你果然和传闻中一样。”随即话锋一转,道:“那天我本想借着百年难遇的暴雨遮挡从宫中出逃,没成想半路遇到一群黑衣刺客,沿路将我逼上东郊的一个山崖边,当时已经连下了好些天的雨,山泥本就松动,我一脚踩空,自崖上一路摔滚了下去,等醒来,就已经被阿松救下了,后来得知,我摔下去的那片山上发生了一场小面积的山洪坍塌,兴许那些刺客因此以为我已经死于非命,倒让我侥幸活了下来,只是落下了这腿脚不利索的毛病。”
宇文曜心里闪过千头万绪,有什么东西呼之欲出,自然而然地接过他的话,继续道:“之后你便让蒋青沐带着你远离暨阳城,打的是天高皇帝远的主意?”
于文点头:“一开始我并没有抱太大希望,温谨言心思机巧万千,我远离国都,也不过就是想能拖延一天是一天,多一天喘息的时间,便赚一天,结果时间久了我就发现,事情好像有了意外的发展,”他抬眼含笑看向宇文曜。
宇文曜接话:“宫里出现了一个宇文曜,连同温谨言在内,没有人发现异常。”
于文:“我之前还觉得奇怪,若是行为习惯也就罢了,有心培养未必不能成,可外貌又到底是相似到什么程度,才能让所有人都没有察觉异常,现在一看,也难怪他们分辨不出了。”
宇文曜抬手按了按眼角:“所以你是因为不想继续当皇帝,才出逃的吗?”
于文十分理所当然地点头:“我天生就不是当皇帝的料。”
宇文曜暗暗磨牙,转念一想,问道:“那你现在告诉我这些,就不怕我跟温谨言举发你?”
于文笑:“你在龙椅上可坐了近一年了,冒充皇室血统,这不是小罪。”
宇文曜无奈笑:“这倒也是,那看来我就只有杀你灭口这条路了。”
于文愣了愣,竟然附和:“也对,我要是从这世上彻底消失,你就再没后顾之忧了。”
宇文曜怪道:“可你一点都不怕。”他看得分明,于文的神色间没有半点异样,似乎自己会加害于他这点丝毫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
于文歪了歪头:“我忘了跟你说,阿松他五感异于常人,所以虽然此时人在门外,以你现在的情况要想有所异动,他肯定立刻就能察觉,到时候有危险的,可说不定是谁。”
宇文曜一顿,心下只觉得光从拿话噎人这点来看,这两个人就是绝配。
他认真打量着眼前这个人,虽然长着同一张脸,可看久了,便能觉出不同来。
他当然不会天真到以为这人一路活着从太子做到皇帝靠的是运气。
只因为不想做皇帝,便能只身一人逃出偌大的皇宫,这何尝不是另一种非凡的魄力。
宇文曜看着他问:“所以你是想跟我谈条件?”
于文咧了咧嘴,眉眼一弯笑出几分纯真来:“谈不上条件,只是觉得你我各取所需,岂不是两全其美?”
宇文曜眯眼看了看他:“你我可不一样,你要是哪天心血来潮突然又想回来做这个皇帝了,就肯定有本事证明你才是真正的宇文曜,到时候我岂不是竹篮打水还丢了性命?”
于文眼神黯了黯:“不会有那一天的。”他说着把脸转向门口的方向,木门紧闭,自然是什么都看不见,他却像是能穿透过去看到外面的人和事,声音有些低哑道:“在那个位置上看到的一切都太脏了,我既心向明月,便不会再回到那地方。”
宇文曜皱眉,只觉得他口中所指不单单只是朝堂权力之争的事。
于文的神思短暂游离了一会,随即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书信来:“这是我手书的自愿让贤的诏书,有了它,就算有朝一日我当真反悔,你这皇位也是坐得名正言顺,这样,你就可以没有后顾之忧了吧?”
宇文曜坦然接过,贴身收好:“多谢陛下隆恩。”
于文暗暗松了口气。他面上表现得淡然,其实还是生怕眼前的男人会拒绝,毕竟诛九族的大罪,就算有天大的胆子,也难免犹豫几分,所以他才事先写好了手谕,只是谈话会这么顺利便结束,还是他始料未及的。
他自然不知道宇文曜心里的弯弯绕,他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来去一身轻,根本不会担心有什么祖辈可以株连的,这笔交易于他而言百利无一害。
而且如今朝堂政事好不容易有了一点起色,要是硬把这江山还给他......
宇文曜眼前不自觉闪现温谨言一开始的模样,想起庙堂之间对他的评价。
这江山要是塞回于文手里,那人岂不是又要一力硬扛这虚有其表的山河?
只不过......
宇文曜叫住准备起身去开门的于文:“如果有这么一个人不惜里通外敌都要杀你而后快,你最先想到的是谁?”
于文顿了顿,垂眼有些凄然地笑了笑:“那可多了,”他说着抬头看着宇文曜,近乎一字一顿地说:“最是无情帝王家。”
说着,便开门出去了。
宇文曜心下了然。
于文刚出门,蒋青沐便迎了上来,脸上隐隐透着担忧:“聊完了?”
于文点头,对上他的眼睛道:“你没什么想问的?”
蒋青沐摇头:“我为什么要去在乎你以前是谁。”他说得笃定,像是心里千遍万遍地想过这个答案,如今只不过是张口就来罢了。
简单一句话便如春风过境,在这寒冬的傍晚绽出遍地的暖意,于文轻呼了口气,往他身上歪了歪,垂头拿头顶抵着他的胸口。
两人的身量相近,与其说是抵在胸口,其实更像是直接卡在咽喉处。
蒋青沐稳了稳身形,任由他以这让自己不太舒服姿势倚靠着,垂眼看着衣领间露出的一节后颈,两手只是虚虚地扶着,生怕惊扰了什么似的。
于文靠了一会儿直起身,带了几分天然的笑意重回他的脸上,道:“找他的人估摸着这两天也该找到这里了,你这两天都帮我易上容,省得不小心被撞见了再徒惹麻烦麻烦。”
蒋青沐跟着露出笑意:“好。”
他总是情绪波动不大,表情也少,初看觉得冷漠难以亲近,久了就难免让人时常觉得为人有些木然,少了点鲜活气,难得这么展露笑意,便如久旱之地的枯木抽出了新芽,让人眼前一亮。
于文一双眼睛就不受控制地钉在他的笑容上,而后缓缓下移,看到喉咙上有些红印,被蛊了似的抬手去碰了碰:“我方才这么用力吗?”
蒋青沐抓住他的手,目光灼灼毫不避忌,柔声回道:“不碍事。”
于文看着他这样子忍不住往后缩了缩。
谁说这是木头,分明是根火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