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儆猴(2 / 2)
曾荣贵眼睛暗自转了一圈,倒没有完全冲昏了头,笑着答:“微臣不知。”
宇文曜怒上脸来:“都是让朕放了那些个御前行刺的刺客的!你说说,剑都划到朕的脸皮子上了,还让朕放了人,这些人打得都是什么主意?”
曾荣贵心里一震,试探问道:“这事微臣略有耳闻,听说陛下亲自审讯过,这些刺客都已经招了不是?”
宇文曜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哪能啊,那都是朕为了诈外面人的,这些人嘴硬的很,一时半会儿不肯招,更何况招不招又有什么区别,他们肯定是使臣派来的,这些使臣又杀不得,朕费那个心非要让他们招出来做什么,朕放出这消息,也不过是想让那些西洋人的探子知道把柄被朕抓住了,一时不会轻举妄动而已,审讯也不过是为了替温丞相出出气,。”
曾荣贵暗暗松了口气,心念一起:“陛下息怒,既然招不招无所谓,依臣愚见,使臣虽动不得,可这些刺客亦是胆大包天,绝非善类,理应处决。”
宇文曜一拍桌子:“曾卿这话才对,你瞧瞧这些折子,”说着,拿过几个折子递到他面前抖了抖:“朕就不明白,那些个迂腐脑子都是怎么想的,让朕放了使臣朕能理解,这还让朕留下刺客,说今年年关以来便多有异象,不太平,不应再造杀戮,把他们终身监禁便是,什么时候咱们朝堂上的大人们都成了吃斋念佛的带发老僧了不成?”他发完脾气,才意识到自己用词不当,摆了摆手道:“曾卿别介意,朕与你甚是投缘,便无心多说了几句。”
“皇上息怒。”曾荣贵眼看着小皇帝这样,实在觉得之前那些担心忌惮都显得十分可笑,这人眼下这么看,怎么也不像有什么深沉心思的,多半只是少年无知,故而身边确实没什么可打探的消息罢了,于是放下心来,顺水推舟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朝臣的职责只不过是辅佐陛下治理国家,最终决定还是靠陛下圣心独断,陛下又何必为了这一两封折子动怒呢。”
宇文曜听了这话,深以为意,点了点头:“照曾卿的意思,这刺客杀得?”
曾荣贵心生庆幸,笃定道:“杀得!”
宇文曜当即拍案提笔,可那笔尖还没触到纸,却又犹豫了:“不成不成,这要是杀了,那些个普度众生的老臣们不得烦死朕。”
曾荣贵只觉得这小皇帝瞻前顾后拖沓地不行,心下却有些急,那些刺客留的越久,对他而言越是夜长梦多,于是劝说道:“皇上贵为天子,自当一言九鼎,莫说是刺客,就算这朝上之臣惹陛下不悦,也不过陛下一句话的事,更何况这刺客前脚当着满朝文武行刺,后脚又敢夜袭丞相府,实在肆无忌惮,那使臣虽不能动,但如此恶人,决计不能姑息,就算是为了杀鸡儆猴,也得杀之而后快。”
宇文曜听着他说完,拍手叫好:“说得好,曾卿竟是性情中人。”说着他面露疑惑,道:“可夜袭丞相府一说,又是从何而来?”
曾荣贵一惊,他方才一时松懈,竟忘了丞相府一事的消息已经被温谨言全部封锁,对上宇文曜询问的眼神,强行稳了稳心神,道:“臣有一亲戚在丞相府当差,告诉微臣的。”
“哦?”宇文曜惊讶道:“这亲戚什么时候跟你说的这事?”
曾荣贵小心打量着皇帝的脸色,竟除了好奇看不出别的神色来,只好继续自圆其说:“就、就这几日,闲聊时说起的,他当时就那么一提,后来也告诉微臣此时不能对外说起,微臣只当陛下自然不是外人,便一时多嘴。”
宇文曜像是坐久了腿脚僵硬,起身伸了伸腿,走到曾荣贵面前,背着手,脸上依然看不出喜怒:“朕怎么听说,曾卿今早方回?你这亲戚是特地赶到东郊山腹去与你闲聊,还是特意写信与你闲聊了?亦或者,你这风尘仆仆地刚赶回来,你这亲戚就迫不及待上门来跟你闲话这丞相府的趣闻来了?嗯?”
曾荣贵脸上的血色褪尽,膝盖一软,跪倒在地。
宇文曜终于揭下那张君臣和睦的面具,面无表情地道:“曾卿的这个亲戚,恐怕是没说实话,那日丞相府内知道事情的人,除了丞相府的一位老奴和一个暗卫,便只有陆明和朕钦点的十名大内侍卫。”话到这里,他缓缓踱了两步。
曾荣贵肝胆俱颤,听着脚步声朝自己走近,而后一双明黄绣龙的鞋停在自己眼前。
宇文曜弯下身去:“看来曾卿这个亲戚,可不是在丞相府当差这么简单啊。”
曾荣贵眼前一黑,再也不管不顾,扑倒地上连连叩头:“皇上饶命,皇上饶命,臣、臣只是,只是......”他只是了半天,再不敢随便拿以往那些糊弄人的说辞出来。这些年他逢迎阿谀,来往的人都是些肚子里一路的货色,来来回回的那些场面话只需要揪住对方的利益点便是,不是对方巴结他,就是他巴结对方,无非就是利益到位了,什么话都好说,说得难听点,都是蛇鼠一窝。
如今眼前这位祖宗,是个喜怒无常的主儿。
“只是关心朕的一举一动,还是只关心朕是不是抓住了你们的把柄?”宇文曜沉声接下他的话。
曾荣贵僵住了片刻,忽而仰天长号,连声喊冤:“陛下饶命,臣为官十载,历经两朝,对先帝和陛下一片赤诚日月可表,陛下切勿听信小人佞言啊!”
宇文曜轻轻“嗯”了一声:“那是自然。”
曾荣贵已经拿不准他的意思,只好继续趴在地上不敢动作,就见一张纸递到自己眼前。
“所以曾卿你好好看看,这上面的名单,可都是你认识的人?”
只是一眼,曾荣贵就知道,自己的死期到了。
原来这位皇帝陛下诈的“外面人”,竟包括了自己。
宇文曜冷眼看了看面如死灰的曾荣贵,扬声:“彭少阳。”
彭少阳不知道什么时候来的,站在后面亲眼见证了陛下审问的全过程,眼下忽地听到自己的名字,竟不自觉肃然直立了一下:“臣在!”
宇文曜:“把曾荣贵带下去,即刻处决,抄没家产,一应家眷尽数关押,择日流放,动静小一些,明日午时之前别让消息走漏出去。”说着抬眼看向彭少阳:“还有,你方才也听到了,大内侍卫不干净,朕给你三日,如再有下次,革职查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