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离魂（2 / 2）

再后来，皇位便到了如今的皇帝手上。短短四十年间，换了三任皇帝，也难怪民间百姓会轻易就相信这当今圣上年纪轻轻就病重将逝的传言，恐怕在他们心里，宇文家的男子身上多半是有什么秘而不宣的家族隐疾......

这腹诽被宫墙内另一边的宇文曜接受到，硬生生打了个天响的喷嚏，居然把自己从昏迷中给打醒了。

宇文曜当然不可能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只觉得浑身上下除了眼皮能抬得起来，没有一节骨头是活的，每每动一下，关节就会发出一声脆响，连起身的动作都显得僵硬而困难。

而等他终于爬起身，就见外面熙熙攘攘进来一群人，这场景总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进来的人当中其中两个他认得，一个是之前见过的小太监，一个他记得是叫“汪太医”，可其他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啊......

怎么办？现在躺回去继续装睡还来得及吗？

一边是不知道该做什么反应显得比较正常的宇文曜，一边是生怕自己忧心太过产生幻觉的太医众人，双方面面相觑僵持了片刻，终于在小太监的嚎声里打破了僵局。

“陛下您可终于醒啦！”小太监嘴上嚎着，脚下也没闲着，踏着碎步扑到床边，一把抱住宇文曜腿。

宇文曜汗毛炸起，下意识一脚踹出去，可惜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卧床太久腿脚不灵便了，他用尽全力这一下，那小太监居然纹丝不动。

被这么一声嚎醒的太医院众人也赶紧围上来，可之前对着睡着的皇帝尚且胆子大一些，眼下人是醒着的，可不敢造次，于是围到一半又刹住了车，一群十来号人以汪太医为首，唯唯诺诺地站好，行了个礼，恭敬道：“陛下，请允许老臣逾矩给您号一下脉。”

宇文曜反正不讲究，大大方方伸出手去。

汪太医弓着老腰走上前，小心翼翼地摸了半天脉象，这才终于松下了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他真的担心皇上再晚醒几天，那位丞相大人要是来了，自己无颜交代。

“陛下脉象平稳，虽还有些虚弱，却也不碍事了，这些日子再差人进补些药膳补剂，好生调理便是。”汪太医收回手，出于医者望闻问切的习惯，便随口问道：“陛下可还有什么不适？”

有什么不适？宇文曜看了看眼前胡子花白愁眉苦脸的老中医，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满脸疑惑地开口：“陛下......是在喊我吗？”

在场所有人当即僵在了原地，化成了乌泱一片的人形石像。

汪老太医默默仰天，只想老泪纵横地朝诸天神佛哀嚎一声：天要亡我。

温谨言和温季两人都是身高腿长的类型，一路上无话，赶着趟儿似的脚程没一会儿就到了皇帝的寝宫外。

就算是丞相的内侍，也是不能随意进入皇帝寝宫的。

温谨言抬手示意，温季便点了下头，找了个无人的角落侯着去了。

在一旁站着的宫人大概也是新来的，看着温谨言独自往里走的背影，点了点身旁的同伴，低声问：“不都说温丞相嚣张跋扈不可一世吗？看起来也不是这么回事啊。”

边上的宫人斜了他一眼，并不搭理，心说又不是天天把“老子不可一世”挂在脸上的才算嚣张跋扈，心里虽然这么想，却也不自觉探出头去看了那身影一眼。

这温丞相平日里但凡涉及到政事便给人一言九鼎不予置喙的感觉，除了皇帝谁的话都一副爱答不理的模样——当然，就算是皇帝，他大多时候也显得爱答不理——可偏偏这样的人，经常会在一些奇怪的细节上，意外地比谁都注重礼节。

这边温谨言前脚还没来得及跨过门槛，就觉得眼前一晃，从里面冲出来一个人，低垂着脑袋横冲直撞的，大有就地化成个球滚两圈的意思，要不是他收脚收得及时，那斗大的脑袋恐怕就怼到自己下巴上了。

他收腿后撤退开半步，侧过身去的时候顺势拉了那个来不及刹车的人一把，抓着来人的胳膊冷声问：“做什么慌慌张张？”

那人惊魂未定似的一抬头，温谨言一眼就认出来是那众多饭桶太医中的一个，眼皮跳了跳，心里已经升起一股不好地预感。

“温、温丞相......老师让我去告诉您，皇上醒了。”

“醒了就醒了，本来也没什么大病。”温谨言一挑眉，抬脚就往里走，一句不无讽刺的话脱口而出，半点没给他留面子。

那年轻的小太医慌慌张张跟上，弯着腰，嘴里话都讲不利索：“但、但是......”

温谨言看着从自己一路进来便跪了一路的宫人、太医，终于慢下脚步，重新看向那个小太医，示意他把话说完。

“但是，皇上兴许是逃亡路上伤了头部，现下、现下恐怕出现了离魂症状......”年轻太医眼一闭，视死如归地把话说完，就“噗通”一下先跪为敬，趴在地上连丞相的鞋面都不敢看了。

温谨言脚下一顿，回头扫了一眼门外站着的宫人，随即面不改色地往里走：“起来，你在我这里跪断了腿，皇上的离魂症也不会自己痊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