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捉笔舍人列卷：现实是不是有些太血腥（1）（2 / 2）

“你要嫁，就带上展览过的粮食、牛羊、布帛进城！”阎朝斩金截铁说。

谁都没想到，卓夏慨然允诺。

这桩特殊时期的婚姻遭到敦煌民众激烈反对，丰厚嫁妆却又让人们馋得眼睛发绿。大家在煎熬中度过几个时辰，纷纷走到我家门口大声叹息。我明白他们心思，就为阎朝写了《祝愿新郎文》，为卓夏写了《祝愿新妇文》。卓夏牵来两头奶羊酬谢（色酬纯属谣传）。当时，城内食物极度匮乏，我无法拒绝，便转赠军营，为士兵增加营养。万一打仗，或者，大元帅仿效沮渠蒙逊引甘泉水淹城，像他们那样有气无力可不行。不久，卓夏又牵来两头乳牛和六只奶羊，请我为她战死的父兄写《大涅盘经》一部三十卷，《法华经》一部十卷，《大方广经》一部三卷，《药师经》一部一卷。为阎朝写祈福禳灾之《二月八日逾城文》。我想尽快摆脱她，写就一篇：“务济群品，凡诸妙事，岂胜言哉！今则仲春，如月律中夹钟，暗魂上于一弦，冥芳生于八叶，后身逾城之月，前佛拔俗之晨，左豁星空，右辟月殿。金容赫弈，犹聚日之影宝山；白毫光辉，为满月之临沧海焉！猕猴前引，睚眺而张拳，貔貅后行，奋迅而矫尾。云舒五彩，散四花于四衢；乐奏八音，歌九功于八韵。又持胜善，次用庄严，为兵马使阎朝贵位，伏愿佐天利物，助圣安人！又持胜福，次用庄严，伏惟开府仪同三司阎朝，福同山岳，万里无危，奉诏安邦，再归帝释。又持胜福，次用庄严则我夫大蕃部落使河西节度阎朝道畅金轮，鲜云吐秀于舟霄，果隆珠帐，和吹飞音于青陆！”稍微润饰一下，稿成，给她。

卓夏请教善宿女贾娘子，不出旬月，竟然将《二月八日逾城文》倒背如流。不久，她又请人翻译成蕃文，每天用双语念诵。

此时，风闻阎朝要与吐蕃元帅会盟和谈。围困解除，饥饿解除，对物质需求降低。卓夏送来三驮酥油，请我再次为阎朝抄写《二月八日逾城文》并题记发愿文。我说，抄佛经写发愿文均可，但不再接受财物。她将酥油散发给城内病人。三天抄写完毕，这位神物女又来了。我建议她找收费的抄经人，因为我要为其他顾客抄经写文。

卓夏说：“我就要请你为阎朝反复抄写禳灾之《二月八日逾城文》，父兄征战获得的财物堆积如山，送一半给你。”

我再次声明立场。她激辩，表示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我勉为其难。这位心机女在敦煌城最困难时依然决然嫁给一步步滑向失败深渊的阎朝，而誓与吐蕃军势不两立的阎开府居然接受她。被服装遮蔽的卓夏怎么看都不像裸体卓夏。她似乎很傻很天真，以赤裸上半身的露背造型出现在公共场合，并且在毫不掩饰地大笑。突骑施商客要求证实对她三围的猜测，她爽朗展示妙曼身姿、美艳雪乳和健硕翘臀。

康国躲债人含蓄打探阎朝劈腿表现，卓夏笑着说：“若单纯讨论床技，建议你到南山与野骆驼切磋。”

多名女性头戴面具，同卓夏交流改变肥肚腩、水桶腰、大象腿的技巧和解决胸小、胸平、外扩、松驰、下垂、弹性差、乳晕黑、皮肤粗糙等状况之验方……有人愤懑，有人迷惑，有人观望，有人意识到上升通道日益逼仄而自甘堕落，有人提出“我们苦心孤诣试图利用城墙对生活围追堵截，生活却远离城墙而去”口号大搞行为艺术，也有人在打情骂俏中喜欢上这朵向阳花。多年来，因反对阎朝而付出惨重代价的“吐蕃加油，敦煌行动委员会”组织由秘密转向公开，力挺卓夏。他们质疑嗜血成性的潮男阎朝迎娶“危机公关女”的动机，要求成立专业委员会鉴定其爱情纯度。卓夏飙越阎朝、阿嗜尼、摩诃衍、尚修罗、张谦益成为街头巷尾讨论度最高的话题女。她出资为阎朝及各界人士人祈福禳灾。众人尖叫，呼唤她名字，朗诵发愿文，讲唱，跳胡旋舞，打马球，随时上演乞寒胡戏，等等。笼罩敦煌上空十多年的雾霾大片大片地被撕裂，冲散。晴天娃娃卓夏如同沉浸在甜美爱情中的女王，神态悠然，语调乐观，幸福表情随着人潮涨落强有力地节律性收缩，将热烈而强大快感传递给雀跃不已的粉丝，思维自然凝滞的城墙，丧失记忆的城士兵，呆若木鸡的屌丝和伸着舌头四处嗅闻的流浪狗，等等。所有元素都沉浸在令人晕眩的强烈欢喜和极度幸福中。失业抄经人为消磨无聊时光曾将这些情状写满五万件胡杨木片，和谈前在几次偶发火灾中化为灰烬。

阎朝彻底崩溃了。他答应与尚修罗会盟和谈。绝大多数人顺理成章地归功于亲善大使卓夏多种方式的洗脑。作为见证人，我对此持有不同观点。真实情况是：那个月圆之夜，阎朝约请我到城头，席地而坐。卓夏提来清酒和牛肉。城外密密麻麻的火把飘忽游走，如火龙，如河流，缠绕着敦煌城。喧闹声不绝于耳。将士担心暗箭伤害城主，再三请求他离开。阎朝不听劝告，却下令让所有守兵下城。

将头望着卓夏，犹豫片刻，凑到阎朝耳边，压低声音说：“刚刚得到密报，尚修罗今夜将乘着月光视察防务。我已经挑选十名优秀弓箭手，伺机射杀敌酋！”

阎朝摇摇头，摆摆手，强令让他取消计划。

将士撤离的嘈杂骚动之后，城头空空荡荡，只剩下星夜中一轮孤月和阵阵凉风。阎朝斟满酒，站起身，敬月亮，敬东方，各一杯。之后敬我。

我慌忙指指卓夏。

阎朝坏嘻嘻地笑问：“知道我为何答应娶这个劈腿女？”

我惊愕地摇摇头。

他搂过卓夏，哈哈大笑：“就应为她是骨灰级劈腿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