傀儡戏剧(2 / 2)
街道上一片寂静,而某个荒僻角落中,屠刀溅血的声音不会有人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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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城草地一片荒芜。
贝尔蒂站在晾衣绳下,一件一件整理着刚洗净的衣物,依照顺序悬挂好它们。
逃出围追的一幕仿佛就在昨晚,但她早上醒来的时候,发觉自己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很久。
就如同舞台剧的切换,她从上一幕的结尾被送进下一幕的开头,中间的跨度顺理成章地被旁白填平。
端起盛装衣物的空木盆,她走向小屋的门口。这是视线内的唯一一间房子,他和她搭建的安身之所。
踏进屋内,齐格仍在聚精会神地织一件裙子。她中午饭后看到的时候很惊讶,却又隐隐意识到是自己前段时间教了他。
一天就这么平静地过去,晚上在同一张床上躺下的时候,她不禁有些恍惚:
「已经保持这样的关系……很久了么?」
她想说不,但心里莫名地肯定了这一事实。
齐格从背后伸出手抱紧她的时候,她如同少女初见一样禁不住脸红,肢体和身心却似乎处于完全习惯的状态。
没有头绪的违和感越来越强烈。
日复一日的平淡,除了偶尔乔装去另一头的狩猎者公会换一些物资,她一直在这偏僻的荒原上和齐格过着仅剩二人的世界。
就这样度过余生,好像也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她每次快要陷入这一甜蜜梦乡时,总会被躁动的心惊醒。那是潜藏在地平线下的另一个自己,在尽一切可能提醒她。
应该有必须去完成的事。可是,它在何处?她触摸不到这份焦躁的真实。
一天的傍晚,贝尔蒂带着采摘的野果回到了小屋。齐格不见踪影,但桌上是他刚完成的作品,一件他手织了很长时间的长裙。
这是他每天做完劳务后最醉心的事情,她也看在眼里。
脱下身上缝补多次的老衣服,她换上这朴素却意义绵久的长裙。每一寸衣布与皮肤的紧紧贴合,她都感到汩汩流入的暖意。
「他去哪了?」
他在荒原的一个小坡上,躺在坡头看着日落。
她很快猜到并找到了他,从他的背后踮脚悄悄靠近,用衣袖蒙住他的双眼。
“看!”
听见这掩饰不住的欢喜,齐格嘴角自然地上扬。
“喜欢吗?”
明知故问的问题,得到的回答是扑入怀里的点头。
她的气息,他的心跳,在他的胸膛上谐鸣交汇,融为了一体。
“很久前,你问我,喜欢你的哪一个名字,让我选一个”
“但我一直害怕我的选择影响了你的想法”
“不考虑我的话,你会选哪一个呢?”
一个自己本该熟悉的问题,第二次听见却仍然陌生。
「我的……名字?」
她的头剧烈疼痛起来,她明明记得很久以前,至少计划暴露的那天晚上,她还知道自己的名字。
她意识到这段时间,她从未和别人之间用过具体的称谓。她和齐格的交流主要是眼神的默契,狩猎者公会的交易处也只认货不认人。
笼罩记忆的薄雾在逐渐增厚,在一天又一天的二人生活里,在她的警觉之外,悄悄进行着。
清晰的记忆只剩下那晚的画面,以及荒原生活的点滴。
如同一个永不谢幕的舞台剧演员,只记得每一幕的剧本台词,穿梭在不同幕的场地间出演自己的角色,对舞台之外的世界已经全然忘却。
「剧本世界里看似自由的提线木偶」
靠在身下的齐格感知了到她呼吸的变化,一手抱着她坐起身,另一只手撩起头发,发现了她紧皱着的痛苦脸色。
“你能叫一遍,你选的那个名字吗”
齐格愣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
“梅尔……”
还未来得及听清楚,她就彻底晕了过去。
齿轮转动下,剧本指向了第三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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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在冰冷金属的表面上醒来,脸上倒映着来自不远处的红光。
贝尔蒂发现自己在一个人的背上。
「这是……卫队的甲胄」
如受惊之鸟弹开,她发现身边的地上已经布满面目全非的尸体,有些人头分离,有些肠胃破碎,有些从中一分两半。
视野的前方是燃烧在熊熊烈火中的小屋,那是属于她和齐格的小屋。
丢下手里沾血未干的环刃,她发疯似地冲向小屋内,却被刚蓄积的热浪冲得一阵趔趄,跌倒在即将崩塌的门框前。
晃动摇曳的视线里,她看见了屋内一具纹丝不动躺在地上的身体。
承重的结构再也支撑不住,房屋在下一秒即刻倾塌。
她醒来得实在太晚,着火之前他就已经遇害,门外一地的残尸败蜕是开幕前她献给他的陪葬。
贝尔蒂失魂落魄地跪坐在原地,任跳动的火星击打她的面庞。
来自世界之外的视线欣然狂喜,剧本的发展在这高潮中得到了它想要的结果,只需要趁热收割,它就能俘获它所渴求的身体。
下一幕,是阴谋浮现的终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