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他悔不当初(2 / 2)
“是!”禁军统领领命。
司空鹤转向了徐宁:“徐公公。”
徐宁连忙应声:“奴才在。”
“皇后娘娘身子弱,禁不得这般日日操劳。陛下身边的事,还得有劳你多费心。”
“国师大人说的哪里的话。”徐宁语气谦卑,“伺候陛下本就是奴才的本分,奴才一定尽心尽力管理好奉天殿的一切,请国师大人放心。”
“徐公公做事向来妥帖。”司空鹤应了句,“只不过陛下金口玉言,说出来的话便是旨意。然而陛下如今在病中呓语不断,倘若有人听了去……”
“国师大人放心,奴才明白的。”
司空鹤的话还没说完,徐宁就躬着身把话接过去了:“奴才会重新安排人在陛下御前伺候着,不会让他们出一点差错。”
“那就好。”
司空鹤没再多言,淡声留下这三个字后便接过了禁军统领撑开的伞,撩衣迈下台阶走了。
雨一直下到天黑了都没停。
曜王府的哀奏声直到深夜才散尽。
东院,周瑾寒独自坐在廊下,看着被雨丝浸润出油亮光泽的那棵蜡梅树的树叶,看着灯笼的暖光打在上面,笼出了一圈朦胧暧昧的光亮。
身边炉子上正煮着一壶酒,已经煮沸了,此刻咕咚咕咚地冒着泡。酒水洒在燃烧的炭上,散成了氤氲的水汽,跟夏日里雨天的潮气混在一起,像是紧紧地黏在了身上一样。
酒还没喝就已经醉了。
周瑾寒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中衣,墨黑的颜色,被雨丝打湿了一半,发着莹莹的缎光,衬得他满头的白发越发醒目。
京城中人人都说他疯了。
看他如今的状态,也确实像是疯的。
瘦削的脸,轮廓锋利到像是能割了手;唇色和脸色都是苍白的,白得像是在棺椁里躺了几百年的僵尸;只有眼尾落着红,映着他深刻的眉眼轮廓和幽深沉郁的眸色,显出别样的病态来。
他已经这样坐了一整天了,府中的下人都不敢来叫他去休息。连凌辰都只抱着剑远远地站在院外,戴着斗笠淋着雨,沉默地望着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后来还是得辛竹出马。
她先在院门口让凌辰去换身衣裳歇一歇,然后遣开了跟着的人,独自往院里走了进去。
穆清葭当王妃的时候是个风雅的人。
檐下摆了一排大小形状不一的瓶子,此时雨滴从屋檐上往下掉,落入瓶子里便像是奏出了一曲乐章。
整座院子里都回响着轻快的叮咚声响。
“王爷。”辛竹走到了周瑾寒的身边,躬身轻劝道,“夜深了,您回去歇下吧。”
这一个多月来,周瑾寒时常没事就这样坐在东院里发呆。可他夜里从不在这儿住下,连屋子里的打扫也只允许覃桑一个人来做,就像生怕碰坏了里面随意的一样东西,就会让属于穆清葭的气息消失了一样。
听到辛竹的话,周瑾寒的目光动了一动。
“姑姑。”他唤了辛竹一声,嗓音比从前低哑许多,显得更沉也更阴森。“再过几日就是她的生辰了吧?”
辛竹闻言神情流露出几分哀切。
“是。”她应道。
“她从前同我说,明明她出生在最炎热的时候,应该充满热情,身上像个小太阳一样温暖才对。可偏偏老天爷却要同她对着来,硬是塞给了她一副阴寒的体质,让她大热天都不能用点冰块来消暑,甚至连西瓜都不敢多吃一块。”
周瑾寒说道,眼中露出了极轻的一丝笑意。
“她原来也是很贪嘴的人,对吧?说这话的时候很是怨念的。只是那时候,我总没有将她的这些话放在心上,甚至都不知道她喜欢吃西瓜……”
“王爷……”看着周瑾寒的模样,辛竹很有些不忍。
“姑姑你知道吗?我啊,真的是个很恶劣的人。从前她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从未好好待过她。她每每遭蛊虫翻搅的折磨,我其实都知道,可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关怀她。明明她是我的枕边人,可我对待她却像是在对待一个与自己毫不相关的陌生人。”
“不,比陌生人还不如。我一直都将她视为仇敌,视为需要清除的隐患。”
“可我明明对她只有提防与仇恨啊,为何还会在不知不觉间,竟爱上了她?”
“可我明明已经爱上她了,为什么还是放不下我心中的怨恨,为什么还是那么在意她的祖母是齐檀?为什么我会对她说那些残忍伤人的话,为什么还会狠心拿剑刺她,为什么还会将她打入悬崖?”
“我怎么可以跟她说……我们的孩子是个孽种?我怎么可以告诉她,如果孩子还在,我会亲手杀了他?”
“我觉得我真的是疯了……”
周瑾寒低低地笑了一声,眼泪划过了他的脸。
“如果不是我将她逼到了绝境,如果不是我没有好好呵护她,她又何至于会落入司空鹤的魔爪,她又何至于万念俱灰之下,选择纵身跳进深渊?”
“姑姑你说,她上辈子是不是欠了我很大一笔债,所以这辈子才会嫁给我啊?”周瑾寒问辛竹,“我们的这场婚姻本就是被强迫的,可我却只看到了自己的排斥和抵触,忘记了她也并非出于自愿。”
“她是那样一个向往自由的骄傲的人,被折断羽翼关在我身边三年,她该有多痛苦呢?我近来总是在想,她究竟是怎样说服自己委身于一个完全不熟悉的人,又是怎样在我满身的缺点中找出值得她爱的地方的?”
“你不觉得很可笑吗,姑姑?她竟然会爱上我这样的人?”
檐下的瓷瓶积满了雨水,檐上水滴再落进去时,清幽的声音显出了一些悲伤。
辛竹看着周瑾寒苍白脸上的泪痕。
她沉沉地叹了口气,说道:“或许王妃对您生情的时候,您还是另一副模样吧……”
周瑾寒不解地转过头来。
辛竹弯腰在周瑾寒手臂上握了一握,望着他,带着几分心疼并几分悲哀地对他道:“王爷,有些事,老奴如今或许应该告诉你了。”
“您与王妃成婚的那日并非您二人的初见。在更早之前,您与她便已经认识了,只是您早已忘记罢了……”